“快跑啊，城门已经破了，陈军已经入城了。”

咸明城内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空中随时可见流星一般划过的箭矢。

程安抱着一只包袱，带着两个侍女，跟在刘志明的身后急急向城西门而去。

一路上马嘶牛鸣，车辕滚滚。各种嚎哭哀告，呼儿唤女之声。

程安惶惶不安地伸手想抓住刘志明的衣袖，却被刘志明不耐烦地甩手挣脱。

到了西门，一个守备小将匆匆走来，对刘志明稍一拱手：“大人，西门外没有陈兵，等下我开了小门，你可携眷速速离去。”

刘志明从袖里掏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劳烦将军容我再等等。”

说话间，路口急急驶来一辆油篷小车，车上匆匆跳下来一个婢女，再伸手扶下了一个美艳妇人。

是程芸儿。

刘志明几步上前，扶住了提裙下车的程芸儿，软声道；“小心点，你现在可是两个人，身子重。”

说罢，转头对那守备小将道：“将军可以开门了。”扶着程芸儿就向大门而去，竟是理也不理一旁的程安。

程安怔怔立在一旁，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程芸儿和程安皆出自城南尚书府程家。不同的是，程安是尚书程世清的嫡女，程芸儿是程世清的亲弟，程世冲妾侍所出。

程安生来貌美，从小在咸明城就小有名气。咸明百姓谁都知道尚书府程大人的嫡女，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

程世清更是将这个嫡女看得眼珠子似的，一味娇宠着长大，什么稀罕物事都恨不得奉到程安面前。

在程安十六岁那年，元威帝赐婚，把程安许配给了五皇子秦湛。

说到这个五皇子秦湛，程安是晓得的，她小时候进宫时见过几面。具体细节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他那阴郁的神情和充满戾气的一双眼。

这让程安心里畏惧，每次遇到秦湛后就匆忙行礼，再快步走远，唯恐避之不及。

所以当程安听说她被许配给秦湛后，又惧又怕，终日缠着程世清啼哭不休。

爱女如此难受，程世清却也没有办法。这是皇帝的赐婚，更别说元威帝给秦湛用来成婚的府邸都在动工修建了。

再后面听说秦湛又在战场上烧伤了脸，不得不终日带着半张面具后，程安更是又绝食又投井的，闹得程世清每天下朝后都不敢归家。

终于到了成婚那日，秦湛揭开盖头后，看到的是程安那双含着畏惧和厌恶的眼，还有满脸的泪水。

当晚秦湛就去了书房歇息。从此，就再未踏入主卧一步。

程安倒也乐得清闲，每日就养养花看看话本，再回娘家住几天。秦湛回府也越来越少，每次回府都钻进书房，两人竟是一个月也难见上几次。

有次程安回娘家，和母亲细说家常的时候说漏了嘴，被程世清盘问出了各种细节。

在家里唉声叹气一整夜后，程世清咬咬牙，第二天就向元威帝上书，恳求允许程安和秦湛和离。

程世清在大殿上老泪纵横，长跪不起。

几日后，一纸和离书就到了程安手里。

程安就在和离这一年搬出五皇子府回了娘家，也就在这一年里，遇到了她这辈子的劫数，新科状元刘志明。

程安在一次庙会上遇到了风流倜傥温文尔雅的刘志明，一见倾心。刘志明也对她温柔小意，情意绵绵。

约她私下见过两面，更是许下了山盟海誓。

很快，刘志明就上门提亲，程世清这次不再插手女儿的婚事，当知道程安也心属刘志明后，就答应了刘志明的提亲。

程安和刘志明新婚燕尔，倒也过了一段夫妻恩爱的好日子，说不尽的浓情蜜意。

可程安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也就停留在了这一刻，停留在程芸儿过府来玩的那一天。

当程安发现刘志明和程芸儿的私情后，也吵过闹过。程世清还把程芸儿打发到了乡下的宅子里。

刘志明迫于情势，去求得了程安的原谅。可是自不久后程世清因病去世，他就再没给过程安一个好脸色，也经常夜不归宿。

三年来，程安再没见过程芸儿。

直到此时，在陈军破城大举进攻咸都，她跟着刘志明想从西门出逃的时候，程芸儿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刘志明带着程芸儿匆匆出了城门，登上了城外早就安排好的马车，未曾回头叫程安一声，就这样绝尘而去。

程安定定站着，目光直愣，只觉一股腥咸涌上了喉头。满心悲愤在胸膛里左冲右突不得出口，只见身形一晃，摇摇欲坠。

“夫人，咱们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婢女红柳急急说道。

看着程安一脸泪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红柳咬咬牙，丢下了程安，自己对着城门飞奔而去。

程安脑子里一片空茫，所有的喧嚣好像都离她远去，只剩下刘志明扶着程芸儿决绝离去的背影。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匹高头青鬃马踏着石板地飞速而至。

马儿一声举蹄长嘶，停在了程安面前。

马上人对着怔怔出神的她伸出了一只宽厚大手，“跟我走，送你出城。”

程安回过神来，看向马上人。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身黑色铠甲。漫天红光下，映照出脸上一张银白色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