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宁轻拍着陆怀鸩的后背,为陆怀鸩顺气,待陆怀鸩喘匀了气,又亲手提了茶壶来,柔声问道:还要饮么?
陆怀鸩是由谢晏宁抚养长大的,名为谢晏宁的关门弟子,实为谢晏宁的工具,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让谢晏宁亲手斟茶,是以,他立刻将茶盏往矮几上一放,欲要将茶壶从谢晏宁手中接过来。
他的手不慎碰到了谢晏宁的手,谢晏宁的手微烫,他惊慌地一缩手,却猝然见得青花瓷的茶壶碎了一地。
谢晏宁原以为陆怀鸩已接过茶壶了,见状,稍稍一怔,又见陆怀鸩正要下跪,遂一把扣住了陆怀鸩的肩膀,将陆怀鸩提起。
师尊全数是弟子的过错。陆怀鸩垂着首,不敢看谢晏宁。
站好,不许下跪。谢晏宁将自己的右手与陆怀鸩右手上的茶水拭去了,又揉了揉陆怀鸩的额发,无妨,不过是摔碎了一只茶壶罢了。
他衣袂一拂,那已成了碎片的茶壶便不见踪影了。
庄四公子写罢书信,又回到了俩人身边,一指不远处的左川客栈,道:我方才请信差将回信送至这左川客栈,我们先去左川客栈安顿下来吧。
亦可。谢晏宁以左手手肘支于矮几上,托着腮,又对陆怀鸩道,走吧。
弟子遵命。陆怀鸩坐上了辕座。
庄四公子并未上马车,徒步前往。
片刻后,三人已到了客栈前,谢晏宁下了马车,一问掌柜,这客栈只余下两间客房了,他便又与陆怀鸩同住了一间房。
三人收拾妥当,寻了一个画师,请画师依照庄四公子所言画了庄大公子的画像,又拿着画像去了街市上。
未料想,画像一出,竟然有不少人识得庄大公子,三人请一书生带着他们去了庄大公子的住处。
庄大公子确实改名换姓了,怪不得一开始找不到。
庄大公子的住处从外头看来极是奢华,陆怀鸩抬手叩门,开门的乃是一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中年人见是生人,问道:公子有何贵干?
但下一瞬,他竟陡然瞧见了庄四公子,遂慌忙将门阖上了,继而匆匆地进了厅堂,报予庄大公子。
庄大公子正在与姬妾享乐,一见管家,破口大骂:出何事了?莫不是天塌下来了?不是吩咐过你切勿打搅我么?
管家行至庄大公子身侧,附耳道:四公子带了两个面生的公子来。
庄大公子吃了一惊,命令道:你且去将那老不死的藏起来。
管家正要应诺,竟有一把柔软的嗓音道:你要将何人藏起来?
第32章
来者身着绀青色的锦衣,其上暗纹精美,其人气若兰芷,风华过人,分明是一副和善模样,且眉眼含笑,却让庄大公子浑身发寒。
他抬眼一望,锦衣公子身后那公子身着玄衣,端的是一副祸水容貌,这张脸生于男子身上着实可惜。
他向着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尚未出得厅堂,他便瞧见了他那四弟。
庄四公子未及作声,谢晏宁复又道:你要将何人藏起来?
庄大公子摆了摆手,令姬妾散去后,才镇定地道:与你何干?
谢晏宁反问道:你怎知与本尊无关?
庄大公子不知这两个生人的底细,不答,迎至庄四公子面前,挂上惊喜的笑容:四弟,你怎地来了?
庄四公子渴望骨肉亲情,极为受用,笑道:我带这两位公子来见大哥,问一问父亲之事。
庄大公子心中打鼓,面上不显,竟是瞧见原本已出了厅堂的管家诡异地又退回了厅堂中。
管家不知为何自己的双足这般不听使唤,对上庄大公子不善的眼神,赶忙道:小的这便去。
去做什么?谢晏宁原本距管家足有五丈,转瞬已到了管家面前。
管家指着谢晏宁,恍然大悟地道:难不成是你在作怪?
谢晏宁无辜地道:本尊不知你何出此言。
管家欲要往前,双足却一动都动不了,急得出了一头的热汗。
庄大公子面对如此诡异的情状,压低声音问庄四公子:他们究竟是来路?
庄四公子答道:我不知他们是何来路,我只知他们并非寻常人。
庄大公子忍不住斥责道:你为何要带他们过来?找我的不痛快不成?
庄四公子叹了口气:我亦是被他们逼着来的。
庄大公子不再理会庄四公子,而是朝着谢、陆俩人扬声道:家父已于十年前过世了,两位有何要问的,这便问吧。
谢晏宁扫了庄大公子一眼,不予理会,而是对管家道:你且带我们去见庄大公子命你藏起来的那人吧。
管家领的是庄大公子的薪俸,哪里敢应下。
谢晏宁见管家沉默不言,遂对庄大公子道:你这管家既然不肯,便劳烦庄大公子亲自带路了。
庄大公子心虚不已,好在心生一计,自是一口答应了:走吧。
他带着三人去了偏院,立于院外,不肯再进,道:里面住着我一妾室的母亲,她近日患了麻风,故而,我命管家将她藏起来,免得传染。
是么?谢晏宁不置可否,方要进得偏院,一探究竟,却是被陆怀鸩拦住了。
陆怀鸩恭敬地道:由弟子进去吧。
谢晏宁毫不在意地道:你该当知晓即便其人当真患了麻风,亦不可能传染于本尊。
陆怀鸩自然知晓,但还是舍不得谢晏宁冒丁点儿风险,遂坚持道:恳请师尊让弟子独自进去。
好吧。谢晏宁叮嘱道,你且小心些。
陆怀鸩亦不会感染麻风,但谢晏宁望着陆怀鸩的背影,不知怎地,甚是紧张。
未多久,陆怀鸩便从偏院出来了,禀报道:院中确有一麻风病人,女,约莫五旬出头。
庄大公子用一副长兄为父的慈爱模样,解释道:我听闻四弟与两位公子来访,生怕三位不慎感染麻风,才会命管家将人藏起来。
根据陆怀鸩的禀报判断,庄大公子所言并无破绽。
但为何要用藏这个字?显得庄大公子并不想让他们三人知晓有这样一个麻风病患的存在。
麻风又非花柳病,不能与常人道,且这偏院的确偏僻,庄大公子不让庄四公子去偏院便是了,不必刻意将病患藏起来。
谢晏宁正沉思着,又闻得庄大公子道:我们快些走吧,倘若当真感染了麻风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