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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诊(2/2)

若心又不傻,当然听出来师父是想赶他走,单独与那个梁长风谈话。只是师父现在那么虚弱,万一那家伙起什么坏念头,吃亏的可是他们自己。他僵持了一会儿,依旧拗不过师父的命令,只得不情愿地离开了。

“初来此地,能得到梁先生的帮助,我和若心感激万分。不过,正如我方才说言,在此地不会久留。”

“可照我看来,留下反而比较好。”梁长风也不端着架子,干脆席地而坐,与他聊起来。

“哦?此话怎讲。”

梁长风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从地上拾起根稻草,随心所欲地比划起来。

“如今煜帝当朝,西部瘟疫泛滥,所幸琅邪、云台之地殃及尚浅,仅有部分郡县受灾。若是普通流民,那自是西去龙曜或北上锦川寻一处避所。可是你们却日夜兼程从琅邪赶来云台,应该不是躲疫那么简单吧。”

“你怎看出我们自琅邪而来。”

“你那徒儿年龄尚小胆识略浅,我猜是从未远行。鞋底鞋面均沾着干硬泥浆,一看便是踩过泥泞之地后干涸堆积而成。落陵、芙晖等西地如今气候干旱久未降雨,几乎不见泥泞。”

他用稻草戳了戳师父的鞋底,继续不假思索说道。

“云台虽然气候湿润但土壤多呈黄褐色,你二人沾上的除了黄褐色还有不少棕黑色。据我所知,琅山以北才有此土,你俩若不是从琅邪来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师父盘坐在原地,心中却是一动。

“最重要的是,你们的言行举止衣着穿戴非普通百姓,方才我双手合十你便反应激烈。何解?除了逃难的沙门,我想不出第二种身份。

龙煜灭佛已有半年之久,想来你们在琅邪也无处安身,所以才南下想去芙晖边境的黎昭、莫崆等寺院挂单暂住,毕竟较之别处,那里最为安稳。只是……”

初次见面,竟是句句全中,此人当真不可小觑。

“只是什么?”

“只是芙晖瘟疫肆虐,与灭佛相比,哪个更具威胁你们心中也自知吧。”

“原来先生心中早已如明镜,如此也明白我等非刻意隐瞒,只叹这世道变了太多,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见先生面目和善,谈吐不凡,也是明理之人,不会为难我们出家人吧?”

梁长风这刻还在心中盘算,此人虽有佛门中人的风范,但远还不止这些。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又说不上来。

“我这人健忘,也许出了这门也便忘了这事儿,更谈不上什么为难。人生在世,何必事事操心。”

“今日也算与梁先生有缘相见,既然您说得坦白,我也不必遮掩。确实如先生所言,在下乃琅邪琅山脚下灵湛寺的僧人怀壑,那徒儿名为若心,自小随我左右,虽顽皮但秉性不坏,还请勿怪。”

这边语音刚落,若心便抱着个陶罐从外面冲进来,见师父已自报家门,想也没想便对准梁长风一番推撞。梁长风哪料到这一出,生生被推得跌倒在地,整洁的布袍上刹那间扑满了灰。

“不许欺负我师父!”若心举着罐子张牙舞爪,哪有个小沙弥的样子。

怀壑脸色一沉,当下斥责若心:“让你去煎药,跑来做什么,可是最近管得太松,又忘了规矩!”

若心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这初次见面还不甚了解的郎中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师父这般重视。他不服气地瞅着地上的梁长风,那副好看的皮囊却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梁先生扶起来好好道歉!”

若心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照做。想当年若是没有师父施恩,他的小命或许早就了结于襁褓之中了。

梁长风独自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衣袖又拍拍膝盖,既不气也不恼。

“浮尘乱世中少有孩童真性情,果真是隔世太久未经打磨。怀壑师父,可记住了,这病吃药为辅,全靠休养,你们是去是留,多加思量吧。”

话说到这份上,怀壑怎能不明白。当朝龙煜称帝,身边从不缺奸佞臣子煽风点火、造谣生事,灭佛尊道已然变成众势所趋,若不是没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变成四处躲藏的游僧。

他一人倒无所谓,可若心仍是个孩子,总不能老跟着自己各地流浪吧。这孩子脾气又倔又硬,还没能到独自立身的年龄,因而南下芙晖找一处静地安顿他也是早晚的事情。偏偏这时候旧伤复发,实在是愁煞人。

“师父,既然你病了,那咱们把病养好了再上路。再说现在芙晖那么乱,反而这地方没有想象中危险,不如就在此地歇息几日。你就什么都别想了,不是还有我嘛,喏,这就给你煮药去。”

若心虽然不喜欢梁长风,但这些道理还是听得进的。当然,退一万步来说,还出于些不为人知的私心。

庙中师徒二人各怀心思,最后还是梁长风破了僵局。

“出诊加上药费八文,劳烦了。”

这最重要的事情若心早已抛之脑后,等到提及他才恍然。看病是要付钱的!可问题是八文也太贵了。

“师父……咱们……”

“若心,你便取给梁先生吧。”

“可是……”可是前几天过江时不慎将钱袋给落了,现在包里只剩下三十文,如果再取走八文,往后的日子又要吃紧。这些师父不都知道嘛,为什么不能求赊呢。

“你们该不是没钱吧,我可从不赊账,无一例外。”被梁长风一问更是心虚。

若心无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八个铜板被擦得锃光发亮,依次灌入梁长风的衣袋中。每落下发出“当”一声,他心中便紧一分,只盼着师父的身体能立马好起来,也省的跟这讨厌的家伙再见面。

梁长风则不然,他乐悠悠数着铜板,甚至在享受那渐渐增加的份量,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已与自己无关。

“那在下告辞了。”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拖起沉重的步子慢吞吞地往外走。

怀壑望着他越行越远的身影,总觉得这绝非最后一次见面,似乎在这个人的身上有种非同寻常的气质吸引着自己。

他低下头看着右手背上五条早已结疤的伤痕,自知那并不是最骇人的地方,因为任何见过这只手的人都会被另一处吸引。

原本应是食指的位置上空空如也,仅剩下丑陋的突起,以至于双掌作合时总觉遗憾。

“师父,你说这人真是没同情心啊。我们都这么惨了,还收那么贵。”

若心终于忍不住抱怨出声了,都说医者仁心,善行能积德,可这善会不会太吝啬了。

“若心,你错了,就算我们再惨也不应要求他人给予同情,你现在所看到的也未必是其本来面目。

世上万物皆相对而论,我猜你也寻过几家医堂,可偏只有梁先生愿意出诊,但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为何。这样想,敢说他还是无情之人吗?

人的贪欲总是无法被满足,当你如愿时会认为是理所当然,当你不如意时又推卸是他人之过,如此,是否这世上的所有都该如你所愿才对呢?”

“师父,你又叨叨我。咱们不是说好了嘛,出来就不叨叨了。这长篇大论的,任谁听了都会怀疑我们……”

怀壑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若心:“总之,记住师父说的,以后你就明白了。”

“知道啦知道啦,都是病人还这么啰嗦。我听还不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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