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后院的刹那,言无烈悬着的心又提了几分,见迎面跑来个满脸愁容的小鬼,赶忙上前询问。
“云席,怎么了?”
小鬼像见到了救兵,拉着言无烈的胳膊回答道:“班主,你可回来了,赤斑还是不肯吃药,我爹让我来找你呢。”
“别急,我把西城大夫请来了。”
“西城的大夫?”小鬼歪过头看到言无烈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梁长风可没有工夫注意这些,他的目光完全被前方的东西吸引。
呵,一整联排的隔间被分成八个,每间都被建造成长宽高均八尺的铁笼子,其中三面镶嵌在青灰色的石墙内,一面单独朝外以作为门的方向。铁笼与石墙紧密契合地连在一起,仅凭肉眼也能看出其坚固的程度不容怀疑。
“梁大夫,这是言家班动物团。”
言无烈介绍得很直接,落到梁长风眼内却是震撼。
他为之震撼不止是这些构造奇特的铁笼,还有被关在里面的活生生的动物。
梁长风发出了一声轻哼,将八间铁笼内的动物尽收眼底。
言家班走艺团的名号他早有听闻,据说在北市扎蓬表演已经有两年有余,一直颇受各界人士的欢迎,上至达官贵胄,下至黎民百姓,都喜欢来这里观看演出。
梁长风却未将此放在心上,每次来北城均去来速回,自然也不知其中的妙趣之处。
年纪不大的班主,巧妙的地下甬道,阵势不小的动物团,仅这三样就让他出乎意料。
“可是那头?”梁长风背着双手,朝着唯一被众人围绕的铁笼发问。
这简短明了的提问让言无烈一时愣神,他见过被赤斑吓得双腿发软的药堂掌柜,也见过未曾见面就表示婉拒的老医官,唯独没见过梁长风这种淡若无睹的年轻郎中。
“对,它叫赤斑,五岁的公狮。”
不顾他人投来的惊讶目光,梁长风反客为主径自走向最中间的铁笼,每近一寸,呈现在眼前的便真切一分。
通身体色偏茶色,高高扬起的头部巨大,面部仍依稀保留着猫的痕迹,但脸型颇宽,鼻骨较长,鼻头呈黑色,菱形轮廓的眼睛微睁着却全无慵懒神态,反而像是蓄满随时可能爆发的汹汹气势。最吸引人的当属标志性的长鬃毛,深棕的颜色自鬓角两侧延伸至肩部和胸部,在其衬托之下,浑身净显英武挺拔的姿态。
即使被关在坚固的铁笼中,也无法抹去它作为狮子生来的雄伟威严;无论身处何处,也无法改变它应成为百兽之首的野心。也正是方才的那几声狮吼让梁长风不得不正视起这位“病者”。
“有何病症?”梁长风目无旁人地询问。
“时而嗜睡乏困,时而易怒暴躁,与平日的精神状态相比极为异常。赤斑虽生为雄狮,也保留些生来的秉性,但终归从小被受驯,也有异于其他同类,多少还是通人性的。这回不知为何,表现如此反常,情绪总是很不稳定。”
围拢的人群因梁长风和言无烈的到来自动让出一条道,而言无烈更是很快回神,一口气回答了许多。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多久?”
笼内的猛兽本就处于警觉状态,察觉到有生人靠近,更是半伏着身子竖起双耳怒目而视,露出可怖的大口以示警告。然而,面对此物梁长风却全然不惧。
“已有十多日,请了城中好些位医师也出了几个方子,可是并不见好转。实在无法,只得四处求医。”
也是这个理儿,不然也不会跑到北城从徐朔之那儿胡乱请医。
梁长风又向前两步,只见赤斑原本伏地的四肢一下从地上直立起来,棕色的瞳孔变换着形状透出凛凛凶光,瞪着来人发出一记骇人的嘶吼声。众人均倒吸一口气,似乎对他们来说这吼叫是件多么可怕又不可思议的事。
这些都未阻止梁长风的行动,他悠然移步至离铁笼更近的位置,近距离与这头随时可能发狂的雄狮面对面。
“赤斑,告诉我,你的痛苦可好。”
众人包括言无烈在内的所有人都吃惊地望着这位言行古怪的大夫。听此番口气,梁长风权当赤斑作为人类来交流了,这是他们除了自家班子内的人,从未见过的怪人,真的能让赤斑平静下来吗?
当然没那么简单,赤斑露出尖利的牙齿,对着靠近的陌生人又是一声长吼,像是言无烈所描述的暴躁易怒。
“言班主,可否请在场的各位先散了,我想赤斑面对如此多的人,想不动怒都难。”
“哼,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们在这里还碍着事了?”
只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加之梁长风的话听不出任何语气,使得站在一旁的某位相貌端正的男子颇为不满。
抱怨一出,在场鸦雀无声,只有言无烈出来打圆场:“大哥,先听听梁大夫怎么说吧。”
“好啊,就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头绪来。”
梁长风也不气恼,继续用刚才的语气说下去:“时值雨季,连续几日绵雨不断,今早更是刚下过一场,难免会胸闷气短,呼吸不畅。正常人尚且如此,何况这些动物。”
话还没说完,身边几个少年少女模样的孩子连连点头,倒是对这解释表示赞同。只有刚才提出质疑的男子满脸不屑。
“言班主,赤斑平日应该不常咆哮吧?”
言无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赤斑还有那边的刺雎和柒啸自小驯服,虽然面相不失狮威,但通常都比较顺从,少有咆哮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