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纳闷了，我这段时间真是过得比生平任何时间段都要神奇。”宋远将腿搭在桌子的横杆上，嘴里的绿茶鸡还没吃完，手已经不自觉拿着叉子伸向了多乐士：“我本来就觉得人生太无聊，现在呢，倒终于有点意思了……”

对面的沈子尽不吭声，拿起一根没有蘸酱的薯条往嘴里塞。

“嘿，小老弟！今天丢魂了？居然敢不接我的话了？”宋远吃中偷闲，抬眼瞥了他一眼，寻思着这家伙简直给点太阳就灿烂，胆子养肥了。

“我郁闷着呢……别烦我……”

宋远第一次在沈子尽这边被冷落，恍若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一样，心整个沉入了海底。

他也不是个矫情的人，从来不在意陌生人的态度，唯独是自己最在意的人，他往往奢求自己能够得到这些人相应的在意。

在情感的世界里等价交换，不多不少，就很好。

可是他也知道，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等价交换，连他自己也是如此。何况是沈子尽这样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你怎么就郁闷了？难不成又失恋了？”宋远将叉子重重往桌上一搁，伸手在耳朵里装腔作势掏了掏，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来，沈弟有啥情感上的问题都可以请教宋哥哥我的！”

“失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至于郁闷，顶多为自己在那些女孩子身上花的钱心疼心疼。我……这次遇到的问题是……我哥好像……是个同志……”

“啥？啥同志？”宋远完全对这个异世界一无所知，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

“就是……那啥……”

“哪啥？你能不能说点人话？”

“就是……我哥好像……好像喜欢男的……”

宋远一个不留神，鸡肉卡在喉咙里，瞪着眼睛咽了半天才咽下去，猛拍着胸口呛了两下，脸都给涨成了猴子屁股：“啥？沈哥喜欢……男的？”

沈子尽默默点了点头，满脸忧郁。

宋远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打了个冷颤：“小尽子，你说你哥该不会看上我了吧……上次我去你家他还特别热情呢……”

沈子尽白了他一眼：“拜托！你以为我哥是个男的就爱吗？人家也是有眼光的好不好！就你这混混德行就算了吧，我哥可是海归精英，懒得跟你这智商二五零的家伙瞎掰扯！”

宋远嘁了一声，居然觉得没有被男人欣赏而感到小小失望。

“宋二百五，要不你这次帮我个忙吧……”

“我这种智商二五零的无赖才不要帮你呢！”真是风水轮流转，谁叫你刚刚还说我配不上你哥呢？

“你帮我这一次，我给你买十套皮肤！”沈子尽一脸忍痛割爱视死如归的表情，瘪着嘴一气呵成将话讲完了，生怕晚点开口自己就要后悔了。

宋远挑挑眉：“哟！既然我们大款放话了，我这小流氓怎么能够不答应呢！”

沈子尽冷着脸，生无可恋。呵，赶着无赖和流氓这两个词全让这个姓宋的给占了，倒也不怕多一个贴切点的称号：土匪。

沈子尽偷偷调查到沈舒这个周末会去参加一个gay吧聚会，入场的人必须要有男伴，他那十套皮肤的钱可不是白出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男伴必须让宋远大流氓来演才像一点。

毕竟我们宋大哥初中开始就是五星级影帝了——但凡逃课被抓了，总能在班主任面前哭得涕泗交流，然后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理由就从他的狗嘴里蹦跶出来了，结合完美的演技，虽然最终没能感动班主任，但他总能够演着演着把自己感动了……

宋远一百个不情愿地穿上沈子尽给他准备的朋克摇滚风皮衣：“你就让我穿着这看起来油不啦叽的衣服陪你去聚会？”

“没办法，我专门找专业人士询问过了，皮衣显得你更加男人。”

“你的品味恐怕被狗吃了吧？”宋远承认自己不是好学生，承认自己喜欢夸张设计感的衣服，但是眼前这乌漆麻黑的反光皮衣他是真心提不起好感度，自己才年纪轻轻十五六岁呢，怎么就要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皮衣？

“我能不能不显得那么男人？要不你穿这个吧……你比我需要它一点……”宋远有气无力的两根手指挑着衣服，满脸嫌弃。

“不，我们今天的角色里面……我是0……”

“哈？什么0不0的？”他黑着脸叹了口气，这家伙自学计算机学疯了吧，有事没事自言自语二进制？

聚会现场人山人海，宋远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为学渣，真是还没有沈舒这种学霸会玩，不由得心生惭愧……惭愧啊……惭愧……

“你能不能别一进来就吃啊？我好不容易给你弄的邀请函，你不用它干正事，就用来吃？”

“那你得让我有正事干啊……我们现在连你哥的影子都找不着了……怎么抓人？”

“那就赶紧别吃了！快找人！”

宋远确实遇到学习就头疼，但平常的处事中他也不笨，擦干净嘴角的巧克力酱之后，他拉住身边着急的沈子尽，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想问你了，我们到底来这里是干嘛的？”

沈子尽愣了愣：“废话！当然是找人啊……”

“找人？找你哥？那找到之后我们要做什么呢？”

“我们……我们……”沈子尽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今天来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但也没有想到以后该怎么办。

“你哥怎样的性取向是他的自由，你和我，我们两个都管不着，我知道你今天来也只是想证实猜想，心中甚至更希望你哥没有来这个聚会。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来了，真的碰见我们了，那我们还怎么跟他说？说发现他是gay了，所以来现场看看他的男朋友？还是说，你和我都是gay，所以在这里偶遇了？那挺巧的啊，哥哥弟弟都是gay，相亲相爱一家人，加上他男友和我，我们四个凑一桌麻将，怎么样？你别忘了，他是你哥，你们是一家人，如果他真的是gay，他早晚会摊派的，他现在没有让你知道，就证明还不是时候让你知道这些。”

沈子尽像是心里一个大豁口被人撞见了，没有预料到自己那隐隐约约的小心思会被宋远看得这样清楚，但他细细一想，便也觉得理所应当了，他本来就知道宋远是个理智的人，偶尔的犯傻也都是装模作样演出来的。

哪有傻瓜知道权衡利弊计较得失的呢？

可能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傻瓜吧，掺和进不必要的事情里面，甚至将不必要的人也拉进来陪同自己那阴暗的心思一同受罪。

宋远也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可能确实晚了点，其实他早就看穿了沈子尽的想法，一直不说出口，就是希望事情能够变得有趣些。

人生已经够无聊的了，如果他再轻易抹杀这些能够激起生活波澜的事情，岂不就是太没情趣了？

他看着沈子尽脸上的不知所措，眼神飘忽到他身后人群中逐渐走近的沈舒。

他隐蔽地笑了一下，事情就要变得有趣了。

好巧不巧，沈舒已经注意到了沈子尽的背影，觉得很熟悉，就要走近看的时候，手机的酒杯被身边一个路过的服务生撞翻了，酒渍染红了敞开的西服外套里的白衬衫。

有人嚷了一句：“好像是阿玛尼——”

周围的人一阵唏嘘，全都看了过来，沈舒皱着眉埋头擦衬衫的工夫，沈子尽也转过身看向了他，脸色霎时变白，急急忙忙背转过身去，拉着宋远往远离沈舒的方向快步走开。

宋远有些惊讶，那个服务生是故意的吗？可惜他没有看清服务生的正脸，他愣是一步三回头被沈子尽拽进了厕所里面躲了起来。

沈舒也不忘记正事，边擦衣服边抬头看向沈子尽刚刚站着的方向，却屡屡被面前帮他擦衣服的服务生挡住视线，最后他有点无奈地轻推开了服务生：“行了，可以了，我自己来吧。”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已经没有人了。

厕所里面，宋远还在纳闷那个服务生的背影有点熟悉，身边的沈子尽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