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语言如同根根利剑。
晓星尘终于按捺不住血气翻涌,手中的剑狠狠向前刺去,薛洋也不躲闪,任凭剑尖没入胸前,低头看了看,随即扬起一个开朗笑脸:
“晓星尘,我已经死了,你这剑太普通,奈何不了我!”
不等他说完,晓星尘右手执剑姿势不变,左手二指并拢在剑刃上一划,一缕红光沿着剑刃迅速蔓延到剑尖,薛洋这才眉头一皱,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利剑刺穿身体的痛楚。
修士的血,是可以压制邪祟的。
薛洋是很耐痛的人,生前在身份被揭穿时,晓星尘一剑刺入他的腹中,他也能若无其事咽下口中苹果,说声“好玩儿”,现在成了亡魂,反正无论再怎么受伤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无非就是痛一痛罢了,连血也不会流,更算不上什么。
比这痛千倍百倍的事他也经历过许多。
晓星尘狠了狠心,握剑的手用力一转,被剑刺穿的魂魄仍旧只是皱了皱眉,眼里有复杂的光,灼灼盯着晓星尘,享受疼痛一般,意犹未尽地继续:
“那时候,如果你还活着,就有机会阻止我,可惜你死了,你以为,死了有什么好处?不过是更纵容我作恶罢了!”
晓星尘身形踉跄了一步。
在了解死后所发生的事后,不得不说,他确实很后悔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留下身后一片狼藉。
白皙面容上一阵红白交替,汹涌的情绪难以压抑,晓星尘开口时声音颤抖如风中枯叶:
“薛洋,阿箐与我们共同生活三年,她还年幼,又不曾于你有仇,你怎么如此狠毒?!下得去手!?”
“谁叫她多嘴多舌,还在我面前装瞎,演了三年的戏。”
一想到三年的平静是被宋子琛和阿箐联手打断,薛洋就咬牙切齿。他眼里凶光一闪,又诡异轻声嘲讽,语调如粘稠毒液:
“说我狠毒,可是道长对‘阿岚’就不狠毒吗?‘阿岚’也是陪了道长三年的人啊,结果,还不是说杀就杀?!”
“住口!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阿岚!”
听到那个名字,晓星尘眸中神色微微一变,似是被触到痛点,霍然低喝,再也不想听薛洋讲什么废话,他默念符咒,剑上红光大盛,对准薛洋急斩而下,从左肩至腰,斜切过薛洋的灵体,又毫不留情连续从不同方向砍去,准确而狠厉,惊电般一次次劈过。
薛洋若是活人,此刻应当已经被碎裂分尸成多块了。不过他是亡灵,生前修习邪术,死后也与常人魂魄大不相同,不仅不会轻易溃散,神志也得以清晰的保留。
自始至终,薛洋一下也没躲,咬着牙默默承受了“致命”数剑,疼痛令他面目扭曲,可竟然还是没有退缩,反而往前迈出一步,更靠近晓星尘,直到委顿弯腰,勉强用木棍柱地才没有倒下,漆黑的眼里用凶狠遮住了一切情绪,待剑势停下,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爽!”
接着,又抬起头,眼神雪亮望着晓星尘。
“道长,你回来了,真好。”
这一句,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
晓星尘退后一步,但觉两眼发黑,几欲呕血。
方才一通乱砍,加上血气攻心,三天没有进食,晓星尘停下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仿佛又回到他是盲人的时候,回到自刎前那一刻的崩溃,整个人坠入无边黑暗:一日之内,习惯了的平静的生活被揭穿解读成相反境况,他少年的宏图大愿破碎,心中的信仰破碎,三年的温暖信赖也破碎,他双手染血,满眼黑暗,手足无措,想缩成很小,可是薛洋的嘲讽还在耳边叫嚣,无孔不入,字字诛心:
“救世!真是笑死我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你一无事成,一败涂地,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隔了十年。
依然不能理解薛洋的所作所为。
既然如此恨他,为何还能在他身边隐姓埋名蛰伏三年,那个爱笑爱闹,曾伴他走过人生低谷,给他带来许多快乐的义城小友果然是个假人么?
如果是假的,事到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为何不躲?”
难道不疼吗?人的本性应当是会躲避疼痛的,哪怕做了鬼。
薛洋道:“不躲……想试试你恢复到了什么程度……”
晓星尘道:“无耻!”
薛洋又断断续续:“咳……我是修过邪术的人,你能砍中我,说明修为恢复不错……算是……没有让我白费力气……要是阿箐那个小瞎子在……肯定高兴的不得了吧……道长你该学学阿箐……她骂人的词……可比你丰富多了。”
“丧心病狂!”
以晓星尘的修养,确实骂不出更难听的词了。
不过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眼前渐渐明朗,被气得昏沉沉的心中也照进一束光,他想起黑衣老仙人让子琛转告他的话:
“只有你能奈何的了他。”
或许,答案在老仙人留下的书卷中?子琛转交给他几本书,说老仙人建议他好好研读,可他醒来后一直颓废茫然,心神不属,一本都没翻开过。
晓星尘直起身来,并无再看薛洋一眼,只对半空道:
“这一次,就算我要再死,也要先解决了你。”
收剑回鞘,划清界限,不再逗留。
薛洋半跪在地,一直盯着面前,一滴晓星尘划破手指滴落的血。
等晓星尘彻底离去,风中只余树叶狂乱拍动的声音,他用缺了小指的手,也是仅剩的左手,覆盖在那一滴血上。
太好了,终于又见到活着的,能挥剑发怒的晓星尘。
他没有去跟踪晓星尘,也不必再时时跟踪了。如今他们共享三分魂魄,他永远找得到他。
浓眉之下,他眼里乌光闪闪,就连心满意足也带着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