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四人大学唯一一次被辅导员记过并要求写检讨的经历，季节怎么不记得。“还说，那十几万字都是简复帮我们写的，还被你逼着学我们仨的语气和字迹，后来竟然还瞒过去了！现在一想还真神奇！诶，简复，你当时是怎么写出那么多话的？”

简复淡淡一笑，“复制粘贴，在学校的机房里，人生第一次，”简复说话永远是短句，还总是倒装，自成一派体系。亏得这三人听习惯了立马就懂，要是旁人第一次听到还得想一会儿，果然聪明人连说话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

吴一桐又吹了一瓶啤酒，红着脸接着说：“以前啊，每次你和沈少爷出去打游戏凌晨回来，都在宿舍楼下轮流嚎嗓子叫我们开门，每次嚎得那栋楼楼下楼下都拍着我们宿舍门要找算账，还要去投诉，后来都被沈少爷发吃的给退下去了。那时候啊，你们去打游戏，我和简复都不敢睡死，大半夜的要下去给你们撬锁开门。”

“诶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简复怎么会撬锁的！”季节一脸好奇，就简复那气质，顶着那样一张脸，打着手电偷偷摸摸下楼撬锁的场景还真不敢想象。

吴一桐呵呵笑着，“怎么会的，我亲自传授的呗！说简单也聪明，一学就会！”吴一桐叫人从来不叫正名儿，这几人就他一天天叫简复叫成简单。

简复在一旁没说话。

吴一桐有些醉态，意识还是清醒的，“那根撬锁的钢丝儿我毕业都没舍得扔！还放在我那抽屉里，我还留了张字条儿，把自己撬锁的知识和技巧写上面了！我最后还添了一句话，你们猜是什么？猜不到吧哈哈哈哈，我写的是：留给学弟你撬锁之用！哈哈哈哈哈哈贼有意思！”

沈嘉望吃着烧烤，“别人怕不会把你当做神经病！”

“怎么会！”吴一桐晃了一下脑袋，“男生谁不晚归！总会用得到的！”

四人一块笑起来，啤酒瓶子倒了满地，季节看了一下，不知觉自己已经喝了三瓶！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能再喝了。

吴一桐吃着喝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哥儿几个，我，吴一桐，这次回来，不会，回去了。”

几人皆是一愣。

吴一桐哈哈笑了一声，仰天叹：“不回去了！不回去了！”

沈嘉望把他的空瓶子拿过来放下，“发生什么事儿了？”

吴一桐眯着眼瞅了瞅仨人，“你们知道吗！”

“毕业之后啊，我就申请去支教，我妈知道的时候都气病倒床上了。我说过吧，我是我家第一个大学生，我妈一直想着我毕业后能在大城市里找一份好工作，然后老老实实找一个好姑娘过一辈子。我那时候心硬啊，一腔热血无处洒，就觉得应该深入大山，帮助那些和我一样的农村孩子。我跪在我妈床前，给她磕了几个头背着包就走了。”

“那时和我一起的还有另一个男生，他也是我们学校的，文院，学汉语的。我们俩从高铁站出发，然后坐绿皮火车，后来坐客车，再是面包车，还有小三轮，终于到了山脚。那地方是在半山腰，我们还得坐当地人的摩托，到了一半的时候马路停了，我们只好徒步拖着箱子走上去。那段路程我一直记得，因为我们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到那地方，我从来没有走过那么长的路，那是第一次。”

“到学校的第一天那男生就哭了，你们能想象吗？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蹲在地上就开始哭。怎么能不哭呢，当时我也是惊呆了，原本我以为我老家那已经算是穷村子，到那里之后我才知道我想的太简单。那个学校只有一层房屋，屋顶破破烂烂的，上面还盖着茅草，墙壁都看得见黄土砖，上面贴着干牛粪，窗户也是没一块好的，贴着书皮纸，风一吹就像是要散架，那是教学楼。校长老夫妻住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屋子里，我们刚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盏灯，黑漆漆的，地面是湿泥巴，只有两个隔间，卧室和客厅，吃饭干活儿商量事儿都在客厅。校长说为了我们俩，他专门修了一间好屋子，我们去看的时候，比起教学楼好不了多少，一人一间屋子，做什么都在里面。”

“我当时安慰那男生，我说，既来之，则安之。那男生不怎么愿意，但还是打算坚持。我们没想到，生活环境还不是最差的，第一天上课，教室里只有三个学生，一问都说一直只有三个孩子。我们开始爬山挨家挨户去问，做思想工作，没少遭到白眼儿，一个星期下来才找到了十五个孩子，然后我们两个人就带着这十八个孩子开始上课。”

“那些孩子都很听话，真的很听话。他们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照顾好家人之后就下山来上学，午饭我们一起做一起吃，下午四点放学后他们回家后还要干活儿。要一直这样还挺好的，有那些孩子的家人，有事儿没事儿到学校叫自己孩子回家干活儿，我们和他们讲道理，但是讲不清。他们说着说着就开始骂人，然后就不让他们的孩子来学校了。后来我们只好让孩子们回去了，那些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我们，他们不愿意，但是我们没有办法。”

“后来啊，后来情况变本加厉。有时候一整天都没有孩子来上课，我和那个男生只好又去做思想工作，如此来来去去好几次，每一次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每次都会被骂的狗血临头。到了第三个月，那个男生就要走，校长留不住。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我，背了一个包就走了。他走的时候哭着和我说：‘一桐，你不要看不起我，我只是……我只是想回去了。’我当时什么也没说。”

“我现在想啊，我怎么会看不起他呢！因为我现在做的就是和他一样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