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献者苏璃提前内定为第一批改造者，其余贡献者是否有异议？”

众人：……

眼前这个缪亚搞事的想法是不是太明显了？

他们会有异议？有什么异议？

这又不是学习/工作中，被另外的人抢走保送/晋升名额之类的倒霉事。遇见那样的事骂一声抗议抗议很正常，可现在呢？

苏璃提前被预定第一批名额，说得难听点儿，是帮他们减小被选中的几率。

缪亚自己说了，贡献者被选中是来做什么的？

给缪亚人躺雷用的。

缪亚人想看哪种机械改造方案，就在他们身上试用，用完看看效果，包括机械模样放在人身上合不合心意，机械效果有没有完美达到预期。

说穿了，他们就是缪亚人的小白鼠。

哪个思维正常的人类想去当侵略者的小白鼠？

所以，当得知第一批改造不是所有人都改造，而是名额有限时，淡淡的诡谲的气息在所有人类贡献者身边散开。

什么最可怕？

未知。

有人提前去探未知，可以给后来人一点参考，大多数人都会想当后来者。

这不是畏缩不是胆怯，而是刻在生物骨子里的求生本能。

没有人想死。

所以知道名额又缩小了一点，哪怕只有一点，脑子正常的人类只会庆幸，不会不满。

可是。

他们庆幸的前提，是有个姑娘注定要率先面对未知，面对死亡的可能。

这让很多人心里不是滋味。

死寂一般的体育馆中，有只手坚定举起。

“贡献者柳万全有异议？”缪亚直直看向举手的人，死板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常人难以察觉的……看热闹。

从外表看，柳万全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他在黑压压一片的注视下镇定地说：“我可以顶替苏璃的名额吗？”

如同连日的阴云终于被暖阳驱逐，笼罩在体育馆人类心上的阴霾突兀的大面积减退。

苏璃终于回头，在几声惊艳的抽气声中找到说话的柳万全，找到柳万全身边的哥哥苏瑜，看到苏瑜另一侧，一个精悍的男人用手牢牢禁锢苏瑜的身体。

没能劝服哥哥放弃贡献者的身份，苏璃有些无奈。

心里流过一阵阵的暖流，她浅浅地笑着，冲那边摇了摇头。

更多的抽气声响起。

看到苏璃的脸，看到她的笑容的人类贡献者突然明白，缪亚和缪亚人为什么一定要指定她。

缪亚搞的虚拟空间，虽然仍有破绽，但发现破绽的有几个人？99%的人为什么从没想过他们不在现实里，而是在虚拟世界？

因为这个世界太过真实，模拟他们的身体模拟得太真实。

换句话说，虚拟世界里人类长什么样，放在外面真实世界，容貌绝对没有打折扣。

眼前的女性，就算在地球沦陷的危机面前，在自身面临死亡危机时，依然美得摄人心魄，能让轻易人忘记当前的处境，短暂忘记所有的危险。

她那么聪明，又那么美，无怪乎被缪亚盯上。

而这样聪明这样美的自己人，即将走向侵略者的试验台，成为任人摆布的小白鼠。

“……”

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团结有生力量？

来一个立场一定在所有人对面的敌人，来一个强大到短时间内无法抵御，但可以隐约懒觉胜利的曙光的敌人，己方一下子会拧成一团。

此刻，无论肤色，无论年龄，无论种族，无论国家，在缪亚人面前，所有的地球人都是自己人。

而目睹自己人，尤其是一个美丽的有美好未来的自己人踏上险境，没人不悲哀，没人不愤怒。

“可以吗？”柳万全又问。

缪亚无情的：“不可以。贡献者苏璃已经被预定，不可调整。”

柳万全面无表情地问：“那你为什么问我们有没有异议。”

既然不能调整，他们就算有异议因为没有作用。

谁知缪亚道：“流程不可变。”

人类：“……”

神特么流程不能变！这AI智能程度有多高？怎么感觉和他们的技术没差多远？

而心思更细腻的人则若有所思。

缪亚前后多次言行不一致，有时候特别死板，有时候又灵活得好像它背后有真人在释放恶意。

这是为什么？

无论人类怎么想，苏璃第一个成为试验品的事实无法改变，而接下来，便是已经可以预见残酷的第一批改造名额筛选。

有人会因为不想第一批被改造，而后退吗？有人会因为想站在前人的经验上，而推出身边人吗？

谁都无法知道。

这时候，柳万全又不紧不慢地问：“既然不能顶替，那么我想问，我可以主动申请成为第一批改造者么。”

诡谲的空气一滞。

柳万全没有理会身边、不远处投过来的不可思议的眼神，从他举手、站起来开始，他就没想过坐回去，没想过去争非第一批的名额。

相反，他会主动站在第一线。

在他看来，成为贡献者，成为第一批改造者，何尝不是另类的反抗侵略者的方式？

只有了解，才能打败敌人。他会想方设法把他的所有经历，传给能够解析他们的人，能够加快星球发展的人。

柳万全是国家安全部门的人，负责保护国家精英科研人员。他一生都在为国效力，现在，为星球效力，他同样心甘情愿。

缪亚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怎么了？”苏璃被特意放在第一排，距离缪亚太近，她倾身，距离再度缩小，“运行个逻辑块这么慢？不就是把条件套进去看结果？和你之前的表现相比，慢太多啊。”

听懂苏璃话的人类，有的不解，有的满脸愕然。

“还是说，你，你们，你们在想怎么回应？”

苏璃纤长的指尖轻轻穿过缪亚的投影，穿过悬浮球底端的一点光亮。

什么叫“你们”？缪亚一个数据化的智能AI，能用“们”来形容？还有，这样的语境里，用“想”来代指智能AI的数据处理过程……

想到缪亚重启前的反应，想到它重启后的应对，想到缪亚“性格”前后的变化，不少人不寒而栗。

以千万，以亿为单位的视线紧紧集中在苏璃身上，只见她好像什么都没发觉，手指再次穿过悬浮球底端，语气是如出一辙的漫不经心。

“缪亚人？”

“……”

“……”

“！！！”

什么？

惊雷在所有人类贡献者心头炸响——

不是缪亚，是缪亚人？

人类迅速回忆自称智能AI“缪亚”的一举一动，越回想，越觉得“缪亚”行为可疑，越觉得“缪亚”有时候确实不像AI，反倒，像个人。

所以缪亚背后一直有缪亚在看，听上去还不少？

侵略者囚禁俘虏，在不稳定的时候监控俘虏的举动，这倒是说得过去。

对此，人类能理解，只是他们没想到，缪亚人居然藏在“缪亚”背后，看他们痛苦挣扎，看他们悲欢离合，看他们肆意展现人性。

人类贡献者们表情微妙而愤懑。

而有的发现的更多的人，则紧紧盯着苏璃。

直觉告诉他们，她不仅发现了这一点。

果不其然，苏璃好像还嫌人类心中的怒气不够多，又淡淡地添了一句：“你们一直在挑拨，想挑起我们内部矛盾，为了什么？因为你们想看？”

她评价道，“看八卦可以理解，想看人性的恶？你们的思维，嗯，很别致啊。”

“还有，缪亚的行为是你们在背后控制的？看缪亚有些很诡异的反应，控制它的缪亚人不止一个？”

“恶趣味。”

“还是说。”

她慢慢收回手，语气冷淡到极致：“你们开了个直播，一边看我们的表现，一边投票选择缪亚接下来的应对方式？”

有的人类闭上眼睛，片刻后再度睁开，眼里是如大山般厚重的沉重。有的人表情惊愕到空白。

直播？

直播！

直播面对哪种群体？普通人想到这个问题，一定是：

“直播就是给所有人看的啊，要是看的人少了，直播平台和播主还头疼呢。”

所以。

他们被直播给了谁？

谁在看他们的直播？

缪亚人啊，所有缪亚人。

所有缪亚人，在看地球人在被侵略后无能、痛恨的脸色，看地球人在绝境中疯狂无端的表现，看地球人肆意展现丑陋恶意的黑泥。

他们因地球人的负|面|表现而高兴，他们兴致勃勃的驱动缪亚教唆地球人，他们会因为地球人无意间走进他们的险境，表现出他们期待的模样而兴奋，他们甚至会比较哪个地球人的直播最好玩最好看，哪个地球人获得更高、最高的收视率。

多么荒谬啊。

何曾几时，地球人在马戏团看动物表演，因为动物们精彩的演出而欢声鼓舞、喝彩连连。

现在，缪亚人同样在虚拟世界看地球人表演，因他们展现出的恶之人性而鼓掌叫好，进而主动参与、摆布他们的人生。

实在太荒谬了。

苏璃的话被翻译成各种语言，不过片刻，整座体育馆都知道了她的“猜测”，沉默与爆发，在这片宽广的空间里压抑。

怪不得“缪亚”会选择把地球人拉进虚拟世界，因为在这里，突然的分离和莫名的境况会让很多人理智燃烧殆尽，进而做出冲动的举动。

怪不得“缪亚”不告诉地球人，这里是虚拟世界。知道一部分答案，还怎么上演缪亚人最喜欢的“节目”？

怪不得“缪亚”明明要他们当小白鼠，却多此一举的给地球人选择，美其名曰告诉他们：你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待遇。

怪不得“缪亚”要在地球人做出选择后才补充“甄选”的具体规则，怪不得“缪亚”补充规则是在重启之后，怪不得“缪亚”的前后反应如此诡异，怪不得“缪亚”缪亚把所有贡献者拉到虚拟体育馆，让他们“竞争”第一批改造者。

因为缪亚人想看复杂冲突的人性。

因为缪亚人想观·赏人性中的恶。

因为缪亚人是地球人的，观众。

可是这“观众”并不受“表演者”欢迎。

可惜“表演者”没有全盘按照“观众”的想法来表演，给“观众”一个完美的观·看·体·验。

可惜人性中除了恶，还有更多，更多的善。哪怕是在星球危机面前，人性中善的一面依然熠熠生辉，灼人眼球。

人类看向“缪亚”的视线再度改变，冰冷至极，痛恨至极，也畅快至极。

抱歉啊，我们同胞发现了你们的阴谋。

抱歉啊，我们就是不按照你想的去做，你开心吗？你不开心，我们就高兴了。

有的感情过于丰沛的人类甚至在不知不觉间，突破虚拟与现世的隔断，真正的身体上，滴滴泪珠滑落脸庞。

——他们太痛，太恨。

无论是已被指点的“平民”、没有任何特殊身份的“无为者”，还是暂时选择观望，没有申请第一批改造的“贡献者”。

他们的眼里喊着深刻的泪与痛，眼底氤氲着刻骨的恨。

——那位不成人形、最后消失在白色房间里的屏幕外的“人”，不是个例。

无数勇者踏着“它”走过的路，失去作为“人”的资格，失去自我，失去理智，最后又如“它”一般，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他们失去了亲人、朋友、爱人，失去了值得敬佩的先驱者。

所有非第一批改造贡献者的地球人类，看着这一切的一切，心中升腾起永不停息的炙热的火焰，却只能无能为力的靠在墙壁上。

他们能做什么吗？

有什么是他们可以做的吗？

无数痛心、悲恸的人在心里呐喊，看向缪亚的有意无意的视线里藏着森然寒意。

缪亚依然没有把地球人的恨意放进核心计算区域计算。

它“凝视”着某项储备量。

“清洗液已使用80%。”

人类眼睛里泛起希望。

清洗液快用完了，那是不是说明，这一批次的“清洗”即将结束？他们还没有失去人性的同胞，是不是活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缪亚的话再次击破人类的希望。

“地球人平均身体素质过低，为了保证清洗时间到位、流程完整，经主人批准，准备接通清洗液2号储备罐。”

怪异的、扭曲的欣喜停在不少人类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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