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墙根位置蹭到前方一个房间的门口时,老张停下身子。
火光、烟味、以及说话声,就是从他眼前这个空房间里传来的。
与一楼那些遗弃的废墟旧房间一样,这个房间的门板也早就被不知多少年前的拾荒者们拆掉了。现在,门洞上被人披上了一块边缘破损严重、但整体还算厚实的暗色帆布,遮盖住了里面的火光。老张透过帆布与门洞之间的边缘,伸头过去窥探房间内的景象。
烟味浓烈,且不是精制木柴或木炭的燃烧味道,而是简单的树枝、木条、可燃垃圾一类的东西在焚烧的味道,非常腥臭,就连老张自己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在这种天气里,为了取暖,用这种危险的材料取暖,还用厚帆布当窗户,也只有土匪们有这么大的胆量了。
“如果通风不畅,你们可都会烟雾中毒死掉啊。”老张心想。
他捂住口鼻,侧耳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果不其然,里面两个男人一边说话,一边在断断续续地咳嗽。其中一个嗓门较高的男人一直在不停地絮絮叨叨着:
“……所以,后来我就一直跟他们说,不要那么多废话,不要痴心妄想了,什么‘绿洲’啊‘无霾区’,你们信这种东西那就是他妈的傻!那都是他们城里人骗我们城外乡下人的狗屁理论!……咳……结果你看,全都傻了吧,对不对?都不听我的,非要跟那个奸商合作,去抓什么‘舌头’,被人家差点连锅端,对不对?明明把那个仓库里的东西全搬空了,把那几个城里人男女杀光,然后我们跑出城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现在呢?你数数看,伤了多少死了多少?呐,我数给你听啊小二:老孙挂了,老尹挂了,老甘炸墙的时候伤到脚了……”
在这个高嗓门男人滔滔不绝的过程中,老张听到,那人身边还坐着一个地嗓门的年轻男子,不断地“嗯嗯”着在倾听。
老张逐渐听出,高嗓门男人似乎正在谈今晚他们躲在小郭仓库里面诱捕调查团众人的那件事。听那男人的意思,他似乎很不赞成卢小姐的诱捕计划,认为应该直接把小郭的仓库卷跑了就好,并且所谓的绿洲调查,他也根本不相信。
老张心中暗自苦笑一下:若他们真要是这么想,反倒好了,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么麻烦的事情了。
“这帮土匪估计是从内奸那里听到有关绿洲调查团的事情的。那个卢小姐看来真的相信这件事,恐怕知雨落在她手里,免不了要被刑讯逼供。”老张随即心想。
事不宜迟了,必须尽快将知雨救出来。
他躲在门外,一时犹豫着改用什么手段将房间里聊天的这两个人快速干掉——不能开枪,且对方躲在房里,还有两个人,手里一定还有武器。贸然就此冲进去,肯定是不行的。
这时候,房内那个高嗓门男人可能是说话说累了,停下来咳嗽并喘气;低嗓门的男子开口了,讲话声音很是柔弱。
“哥,”他对另一个男人说道,“怎么小肖子去砍叶子砍那么久了还不回来?我去找他看看。”
“用不着,小二,”高嗓门男人急忙说道:“你就由着他自己白忙活去。——混小子一个,整天在咱们面前装好汉,嘴上毛都没长全呢,连把枪都没有,就叫着嚷着出来干活,干个屁!枪都没摸过。不知好歹。你别管他了,我刚才那是有意让他出去吃吃苦头。”
“可是哥,现在外面风那么大,天又黑,小肖子毕竟还是个小弟啊。”
“别扯那个。你忘了上星期比赛的时候,他把你赢了以后那个嚣张劲?老子当时就看他不爽。后面我还接着整他,看不整死他。”
老张慢慢听出,房间内这两人似乎是兄弟关系。
高嗓门男人这时换了副口吻,对自己的弟弟说道:
“……不过小二,也不是哥哥我念叨你,你也满十八岁了,怎么做事就总是缺根筋、少把力气呢?往返跑这种小毛孩都会的比赛,你怎么连小肖子都跑不过?人家可是孤儿,比你小,吃得比你还少!平常我给你开的小灶还不够?你能不能像个爷们儿似的?别让你哥丢人啊。”
“哥……我知道了。”
“你整天就是这句!唉,我听他们传,小肖子那个脑子不开窍的东西,也跟东山头那帮娃娃兵们一样,整天对卢司令的女人痴心妄想,中了她的邪门歪道,要跟在那娘们屁股后面干仗,所以才每次都闹着要跟我们进城来干活。他们这叫自寻死路,早晚死无葬身之地!你呢?你为什么这次也要出来?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痴心妄想了?”
“没有,哥,我没有啊。我不是因为卢小姐——”
“我谅你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