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复低声跟盛辉简单说了几句, 说老太太不必焦虑,他这边都会安排妥,大约过不了多久, 他要回京述职, 时候一定会安排好家中的事情。
两个在院墙外说了一会后,一起离开了。
待他走了好一会,那院墙的树上慢慢滑下一,正是柳知晚。
她并非有意偷,是给杨家的夫配药的时候,恰好了一味槐树花,想着宅子后里那一株开得正旺, 干脆提裙子上树去摘。
没想刚刚摘了几朵,看见原该在京城的管家之子盛辉一路拉拽着成复来了树下院墙外, 偷偷说了盛家的隐情。
她闭气的功夫是跟成复学的,躲在树上屏气凝神半无发现。
等走了, 她也从树上滑落下来,跟着一起滑落下来的是不知什么滋味的心情。
她初刚盛家的时候,真是日盼夜盼着真正的盛家小姐回来,她好带着盛家的赏银远走高飞,自去过活。
现在这一真正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全无欣喜,有万般不舍。
既舍不得慈爱祖母,也舍不得傻大姐的姑母, 舍不得弟弟云, 甚至舍不得总拿话酸的盛香兰。
不过盛香桥小姐会对她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也情有可原,毕竟谁被别冒顶替了,都会对留在家里那么多年冒牌货觉得万分的不舒爽。
祖母想要两个真假孙女都留下的念头, 终究不妥。
依着盛香桥从小大的偏激性格,很有可能会想岔了,最后闹得家宅不宁。
想这里,知晚自嘲地笑了笑。
她原本还想着如何离开盛家不让祖母伤心,原来冥冥之中自有意!
如今她若走了,倒算是成全了盛家上下,免了祖母的左右为难。
她一路幽魂一般回了自己屋子,安静地坐了好一会,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头,不再去想那些儿女情长,是从自己妆匣子里拿出一样样东西。
这些都是她备下许久,应对今日的情况的。除了捆成卷的银票子外,还有一张她从表哥的审案卷宗里抄录的文案。
这些日子来,成复一直整理着岳魁的罪状准备上报朝廷,这一页文案是岳魁豢养的江湖豪客幕僚手下的供词。虽然岳魁在狱中被灭口,但是象尾草这等奇物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岳魁的手里。
成复也是想了这一点,着重审讯岳魁的心腹手下,重点审查他可否跟擅长用药的江湖术士有往来。
这般审问下来,果然颇有收获。
大约几十年前,岳魁曾经收容过一位江湖炼丹士,那位炼丹士似乎在苗疆那边犯了命官司,被岳魁收容。
后来那位炼丹师在锦城隐居,做了坐堂郎中。但是他的医馆不大开门,最常接待的是岳魁本。
有时候有京城密客来访时,岳魁也会引着去见那郎中。
就在宣元年时,岳魁曾经接了京城里一位贵的密函,然后亲自去了锦城,找了郎中。
他请了那位郎中入夜去湖上饮酒,不过岳魁的心腹手下发现,上船的时候是两个,下船时,却岳魁一下来了。
过了两,江上打捞起一具浮尸,正是那位江湖郎中。
岳魁手里过的命官司是罄竹难,所以要不是成复特意顺着这个方向问,他的那些心腹压根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知晚在翻看表哥卷宗的时候,看这一段的时候,直觉里有些隐情。
什么样的江湖郎中值得岳魁这样以赚钱为第一要义的亲自去见,又亲自杀灭口推入江?
这么一算的话,这命案发的事情,不正好是她的母亲夏安之入宫,发现太子中的是象尾草毒的时候吗?
如果说那位滇籍的江湖郎中是配下象尾草的用毒高手,那么因为机缘巧合,岳魁得此,将他举荐给了慈宁王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毕竟岳魁跟慈宁王府也过从甚密,有着长久的利益输送。岳魁这些年来如此呼风唤雨,也是因为苦心经营脉的缘故。据她所知,岳魁可是慈宁王府和田家两边都吃得开啊。
至于杀灭口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那幕后的真凶怕有发现这毒的真正配制者,所以才急急让中间杀灭迹。
如此一来高高在上的王爷,跟锦城湖里淹死的一个郎中自然全都联系不上,任谁也无法知,慈宁王会通过岳魁得了一位用毒的高手。
这些命案子,成复都不会同她讲的。毕竟在他看来,晚晚已经经历了太多至暗性,何必再纠结于灭门的血海深仇里?这些是男该做的事情,知晚就该做些小姑娘该做的消遣营,或者去过足赚钱的瘾头就好。
不过知晚却不是这么想,要想若是能印证慈宁王谋害太子的真,知晚的心绪不能平静。
陛下是和稀泥的高手,就算臣子枉死在他这个暴戾大儿子的手里,他也是难得糊涂,大事小办。
可是若是陛下看慈宁王谋害皇储的确凿证据时,他会不会还是一脸无所谓,给自己的皇位继承留下致命的隐患?
逼迫陛下亲手处决儿子的事情,绝对不能由表哥来做,这一定招来陛下的怨恨,断了表哥的大好前程。
知晚看了看自己手头收集的材料,再想着盛家的真正千金终于回来的消息,觉得自己真了该走的时候了……
虽然她有那么多的不舍得……想这,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上似乎还有他留下的余温,是这终究也是她作为盛香桥,偷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因为贡县案情牵涉重大,成复得了陛下急召,要与左大一起回京述职。
这正合成复的心意,毕竟家里也有挠头的事情等待着他来处置,他让知晚留下的借口是陛下乃是急诏,一路必定快马行程,不方带女眷。她最好等他的消息,再坐慢船回京。
知晚乖巧应下。她平日里就买下了贡县的一些土特产,然后跟进宝一起分装好了,用防水的油布封上,让成复一并带回去。
虽然是因为务回。但表哥离家在外甚久,总不好空手回去。家里的孩子女眷也多,带回些东西,也见心意。
成复以前都是自己操办这些的,不过来贡县以来,一直是在刀山油锅间行,也顾不上这些了。
他见知晚费心张罗准备了,自然放心,所以也没有挨个去看,让青砚入袋打包,装在马背上是了。
临行之前,知晚拿出了自己给他做的衣服鞋子。
她在川中大多时都是闲着无事的,这小宅小院子的,也没有以前盛家那么多的事情要她操心。
所以她难得空出大段时间,亲自裁剪缝补,一针一线一个纽扣都未假于手,给成复缝补了一件湖蓝色的长袍子。
临了,她看剩下了布料子,甚至还做了配套的鞋子。
成复接过时,立刻穿上,一边扣扣子,一边还笑问她:“你是不是给家里的哥儿又都各自做了一套?”
知晚一替他整理衣领子,一边说道:“连盘扣都是我自己做的,凝烟这些擅长女红的丫鬟也不在我身边,做这一件累得不行,再多做一件,怕要累瞎眼睛了……你放心,家里哥儿姐儿的衣服,我都是在城中蜀锦绣房里定做的……是你身上的这件没有那些买来的精致,你若不喜欢,我再给你买一件……”
成复环住了她的腰肢,越看越觉得柳家小表妹有新婚娇妻的贤惠劲儿了。
“你做的孤品,最是难得,这衣服以后穿坏了也不能扔!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了京城会安顿好一切,让你舒舒心心地回京,时候我成亲。”
说这话时,成复充满了笃定。
知晚没有反驳,是半垂眼皮,微笑着道:“事要紧,你先回京处理务,我这边没什么须得你操心的……”
成复低头看着她,微笑道:“再过两个月,是你的辰,我给你备下的礼,应该也能按时送达,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担忧什么。这次回京以后,我定然会安排妥,不会叫你跟我一起跪家祠的。”
知晚笑了笑,抬头对他道:“我给家里备的礼都贴了签,你时候按照字给就是了。你母亲这半不易,对于儿媳妇的心气又极高,所以你回去后不必心急,先跟家团聚了以后再说……”
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似乎是已经准备好了跟家里摊牌,成复这几日心里隐隐的担忧顿时消散。
她是喜欢他的,自然会跟他一起努。如此一来,母亲的阻挠也不会成问题。要他能劝动外祖母,外祖母自然也能说服了母亲。
成复是带兵的谋略,朝臣的章程,凡事最后要得自己想要的结果好。
总之知晚回京时,他绝对不教母亲在她前吐酸话就是了。
至于表妹盛香桥,就像外祖母所想,能远嫁,不然依着她的声在京城也找不好家。
如此这般,成复准备妥之后,跟左大赶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