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爸爸, 现在多数时间住在乡镇小学教师宿舍,回老房子居住的时间有限,实在没必要重新起房子。
“是啊, ”程珍秀道,“您以后只要放假没事就进城来, 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老家虽然承载她小时候的一部分美好回忆,但更多的是不堪的地方, 去年过年程珍秀回家, 见到以前的朋友,不少像她这个年纪已经结婚,有的孩子都能在地上跑了。
她有个朋友明明二十出头, 结婚才一年多,看着却比她老了五六岁,眼神疲惫,皮肤粗糙, 抱着女儿, 无奈道:“开年了我就跟孩子爸出去外面打工,家里的地有孩子爷爷奶奶两个人种就够了, 我们两人总得出去找活干。”
程珍秀当时问朋友,舍得孩子吗?
朋友叹气,“舍不得又能怎么样, 我跟他爸要挣钱养活他。在老家种地能挣不到钱呀。”
小小的孩子还不到一岁,靠着妈妈的怀里, 笑得无忧无虑, 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即将和父母分别。
程珍秀看到就觉得心酸,她摸摸孩子的小脑袋,突然想, 人的命运也许在一瞬间就能被改变。
若是她当初没去读函授大专,眼前的朋友所过的生活就是她会过的生活。
“我很羡慕你,”朋友忽然道,“同样是乡下的女孩子,你能读大学,在单位上工作,成了真正的城里人,以后结婚生子也不用因为生活所迫跟自己的孩子分开。你有个好爸爸妈妈。”
程珍秀拉着孩子的手轻轻摇了摇,“我爸爸妈妈很好,所以你也可以做个好妈妈,好好培养小宝,让她从这里走出去。”
朋友用坚定的语气说:“我会的。”
女儿们都不同意回老家建房子,程楠更是道:“要不是过年必须回家,我恨不得都不回去,从小村子里的人就嫌我们家没儿子,闲话没少说,我们要是建个新房子,指不定又要说什么。二叔家想建房子他们自己建就行了啊,干嘛非要拉着我们家一起,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程宝菱灵光一现,她觉得三姐真相了!
二叔家可不就是打着坏主意么。
前世二叔家差不多也是现在这个时候起了新房子。
两层小砖楼,贴着白瓷砖,在一众平房中特别显眼,当然也很漂亮。
自家的平房进了千禧年后,墙壁开裂,天花板漏水严重,都快成了危房,家里这才推了老房子,重新建了——平房。
没错,依旧是平房,她家囊中羞涩,只能起一座平房。
对比着二叔家漂亮的小砖楼,当年的程宝菱不是不羡慕。
闲话扯远了,二叔家的新楼没有给爷爷奶奶留住的地方。
二婶嫌新房子住老人不吉利,借口志远哥娶媳妇,家里的房间不够住,不许爷爷奶奶住进来。
当时他们想让爸爸把程老头程老太接过去住。
爸爸当时气得发抖,请了程家族亲中的长辈和村长过来,硬逼着给两老安排了住的地方。
南方的房子,厨房后面都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会搭建几间简易的屋子做杂物间。
二婶收拾了一间杂物间,让程老头程老太搬进去住。
爸爸是个孝顺的人,当年没有同意爷爷奶奶搬到自己家来住,不过是因为自家的房子太旧太破,而二叔家是新房子,自然是希望老父母能住的更舒适的新房子。
想不到这回二叔二婶变精明了许多,撺掇着爸爸建新房子,一方面可以蹭大伯家的便宜,比如买什么材料,说是一起买,然后钱先让爸爸垫付,至于还不还,什么时候还,那就是以后遥远的事了。类似的事,二婶可没少干。
另一方面么,大伯家建了新房子,正好把两个老人当皮球一样踢过来。
二叔两口子精明到了极致,也无耻到了极致。
依照爸爸的性子,要是老家建了新房子,说不定真有可能让程老头程老太搬进去住了。
程宝菱并不反对赡养老人,自家每年都有给他们养老钱,且当初分家是程老头程老头说好是跟着二叔家。
二十年过去,程老头程老头年纪大了,干不来活了,二叔就不肯要爹妈了。便宜都占完了,现在就不想要了,哪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老家的房子肯定不能建。
宁可每年给养老钱,程宝菱也绝不想跟这样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当年他们做出拿大姐的婚姻换钱替小儿子还债这种事,程宝菱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
爸爸心中不能抛弃生他养他的父母,可是在妈妈和程宝菱姐妹中,程老头程老太与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老家是否建房子的事情就这么确定下来。
晚上,夫妻俩单独在房间时,何佩瑜问丈夫的存折上有多少钱。
程安国住学校宿舍免费,吃不免费,但学校食堂对教师有补贴,也很便宜。
衣服鞋子这些东西通常由何佩瑜与程珍秀替他买。程安国花钱的地方很少,买些生活用品,来往京市的车票,以及村子里的人情往来,还有程老头程老太每年的养老钱。
这些开支,他的工资应对绰绰有余。
何佩瑜自认自己挣得多,家里的开销都能支应起来。家里的生活费,几个孩子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她出的,都是两夫妻,她觉得没什么关系。
而且她心疼丈夫一个人在老家,他手里的钱宽松,日子也好过些。
可是她从管理瑜记的过程中得到经验,那就是培养责任感对一个人来说非常重要。
这几年程安国大多时间不在孩子们身边,也没拿出钱来养孩子,不算是尽到了父亲的责任。
长此以往,他会形成惰性,而孩子们也会逐渐失去他这个父亲的尊敬,这对于双方来说都不是好事。
程安国奇怪妻子怎么突然问起存折的事情,他没多想,把存折拿出来给何佩瑜。
何佩瑜看了一眼数目,比她想象中的要多,看来丈夫没有因为手里有钱,盲目多给程老头程老太养老钱。
她微笑道:“珍雪马上就要去海市读大学,楠楠与宝菱两个小的也要读高中了,你给她们出学费,算是尽你当爸爸的义务。”
程安国老脸一红,确实,自从瑜记奇味鸭的生意稳定后,妻子就让他自己留着工资,改由她来支付家庭开支及孩子们的学费。程安国最开始会觉得很不好意思,时间一长,就逐渐习惯。
他老脸一红,没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养家应该是他做男人的事,现在却是让妻子替他承担了这些。
他连忙点点头,“行啊,本来就该我来出嘛。存折你拿着吧,每月的工资发了,我会固定时间存进去的。”
做生意的人都喜欢记账,何佩瑜把孩子们这几年的学费生活费开销的账本递给了程安国,“这存折上剩下的钱,应该够孩子们的这个学期的学费了。你不用把工资都存起来,留够用的,剩下再存起来。”
程安国道:“我没什么能用钱的地方,会留一些零花,你放心。”
他低头看账本,惊讶不已,这几年来光孩子们的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钱,更不论是衣食住行等开销,就自己身上的每季的衣服也都是妻子包办。算下来,这三四年来,他真没对家庭做什么有用的事情,反而都是妻子在操劳……
程安国看着妻子,神色羞愧,“佩瑜,这几年辛苦你了!”
何佩瑜笑道:“唉,别这么说,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
“我,我其实挺没用的,”程安国沉痛地说,“当初娶你时,说过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跟着我后,却没过什么好日子,现在家里能这么宽裕,也都是因你。”
拿到教师的编制时,他曾经得意过,他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他端着是国家的饭碗,还有养老金,走出去也算是个体面人了。在村子里,这几年谁不程老师前,程老师后的叫他,压抑了这么多年,被村里人的看不起,现在的程安国不免有种飘飘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