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潺潺,玉淬芭蕉。今夜皇城下了雨,淅淅沥沥,丝丝绵绵。
秦轻霜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燕靖予还没有回来的意思。两天前景逸墨收到那封加急信后,批准了他回京的要求。按着日子算,最多不过七日便能返程。他说有事情要去处理,不知道这几日够不够了。
等不到他回来的消息,到得知裴寅夺得状元,心情说不复杂是假的。新帝登基,匈奴来朝,眼下是最景逸墨最缺用人之际时。
若裴寅手段稍微高明些,能夺得皇上重用,成功留在京城当差便不是什么难事。如此一来,他进出宫里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就像她先前不经意的预言,祝他早日状元及的,位极人臣,一朝看遍长安花。本是有失偏颇的话,如今却成了真。
按照惯例,新科状元游街参加琼林宴之后,会被皇帝派去各地当差任职。如今正是匈奴使臣来京的关键时刻,景逸墨按兵不动,留下三甲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今晚离开御书房时,福公公似乎透露出景逸墨会去吹雪阁。秦语冰来宫里不过短短十几天,便已经荣获盛宠,将他侍奉的服服帖帖的。也不知远在扬州的江起云作何感想,若两人没有暗生情愫这一出,说不定吴氏已经将她嫁去江家了。
世事难料啊,秦轻霜躺在床上,忍不住叹息一声,听着窗外的雨滴声渐渐入眠。
夜还很长,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皇城近郊,前后紧追不舍的两人冒雨翻飞。头戴斗笠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轻功极好,始终将身后追赶的男子落下一段距离,不近不远的样子。
从日落黄昏,到夜雨霖铃,燕靖予体力已经严重透支,雨水浸湿伤口,加上长时间运气劳累。眼前逐渐发花,被前方的黑衣人甩的越来越远。
身后的白枭已经不知去向,独剩他一个人苦苦支撑。
“噗!”越过山丘沟壑,他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单膝跪在地上,用长剑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忍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前方的黑衣人短瞬的侧目后,跳下沟壑消失在茫茫夜雨中。
燕靖予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捂住胸前的伤口,冲着前方厉喝一声:“你为何不肯露面!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做夜幕下那个鬼影!”
无人应他,只要越发急促的雨滴声。空无一人的荒野,被秋雨侵染更显萧条。他耗费太多气力,站立不稳瘫倒在地上,泥水溅满下半身,显得有些狼狈。
荒郊之外,淫雨霏霏,寒气入骨。他站在原地,死盯着断崖,不肯离去,一直等了很久。
“伤口不能沾水的,以前就教导过你,总是不听。”
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带着硬质面具,身穿玄色衣袍的男人。他撑着一柄素色油纸伞,将地上的燕靖予遮的严严实实。
风夹着雨不消片刻便打湿了他的外袍,他仿若不知,岿然不动站在原地,不去不逃。
这个声音还是如记忆中那样熟悉,即便消失两年,但他依然能第一时间识别出。
燕靖予模糊了双眼,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入眶,酸涩难耐。
他抬起头,缓缓站起身,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神秘人单手解下面具,借着夜空划过的那道青亮泛着蓝光的闪电,露出一张英气绝美的面容,只是眉头及右脸颊的地方,留有一道深深的伤疤。
原本俊逸脱俗的脸却没有因这道疤痕丑陋不堪,相反多了几分野性狷狂的美。
燕靖予借着闪电看清了这张记忆里的脸,七尺男儿终是没忍住泪花,再次单膝跪地,颤颤巍巍道:“兄长!”
那人为他撑着伞,亦为他挡去身后的凄风苦雨。见他跪地泣不成声,也未扶他起来,挺直着背脊淡漠的看着他。
“真的是你…你没死…”
“我如今,与死有什么区别?”
“燕倾澜,你可知你失踪的这两年,王叔是如何挺过来的!还有婶婶,还有祖母她们!”
男人立于风雨中,举着油纸伞,薄凉开口道:“这世上再无燕倾澜,他早已做了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你也不必再称我一句兄长。”
燕靖予站起身,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还和以前一样,总是事事都成竹在胸,有种让人不动声色去臣服的魅力。他瘦了许多,或许也黑了,晚上看不太清,唯有那双在任何时候都清润透亮的眸子没变,一如以往烁烁有神,只是眸光却越发寒冷。
“你说的什么胡话,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燕家的顶梁柱,是那个在战场能呼风唤雨的燕倾澜,我卫我大魏山河,千里单枪闯胡地的燕世子!”
燕倾澜微微勾唇,苦涩一笑,“阿予,你那么聪明,应该看得出先前追杀你的人,是出自我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