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初阳穿透云层的那一刻,苍凉的大地泛起一丝金色的绒光。距离大魏都城千里的荒郊之外,跋涉了整整一夜未曾停歇的马匹已经逐渐缓下步伐,历经上百次战争的骏马吐着白雾,疲惫的撒着蹄一路南下。
万里枯荣,百草凋零,铺了一层黄叶的古道上,由沉重的马蹄唤起了清晨第一声响动。
已是人困马乏,白枭紧绷着身子,连着几日奔波,大腿根部已经被磨出血迹,凝结成一片污迹。他死死抓着缰绳,额头冒着冷汗,逐渐落了一段距离。
“殿下,前方不远处有间客栈,先落脚歇息歇息吧。”从边疆到漓州,整整五日,日夜兼程,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这般折腾,更何况昨夜除了让马儿停下了吃了两口草,基本没休息过。事情紧急,可人也得受得住才行啊。
前方的马匹稍缓了步伐,腰佩银剑手持缰绳的男子轻声叹息,回过头面色凝重的看着心腹下属,见他衣襟沾灰面容憔悴,也有些不忍,“白枭,你不必跟着我了,到了地方就自己去歇息吧。”
“可是殿下,您这样下去也不行啊,可别人还没到京城就……”
皇城传来的消息,无疑是撕裂燕靖予最后一丝理智的利爪,景逸墨料准了大军获胜一般,偏挑这个时候命副将立即掌管那十万大军,于后一日传出要娶秦轻霜的消息。
此举怎能不让人心寒,明明这江山是燕家抛头颅洒热血守下来的,末了却巴着惦记人家的女人,帝王之心果真无情。
白枭追上前一把拉住燕靖予手里的缰绳,既是心疼又是愤怒,“殿下,这大魏燕家不必再守了,皇上这是逼着您造反呐,才刚刚打退了匈奴,仅仅用那十几万大军和完颜桀对峙,这胜利不过几天时间,就说要娶了秦姑娘,和当年的澜世子一样,咱反了吧,你们兄弟二人,还怕推翻不了这吃人的强权!”
燕靖予停了下来,抬头望着灰蓝色的天,不自觉捏紧了缰绳,他思绪飘到久远的地方,想起他第一次出征时的情景,再想起父亲因寡不敌众被重击后留下伤患,不久离开人世的悲痛,还想起燕昭平孤身一人喝退匈奴千军万马时的英勇……
“白枭,燕家可曾有愧大魏?”
“并无。”白枭痛惜的闭上双眼,七尺男儿鼻尖发酸,红了眼眶。
“是,燕家问心无愧。”
距离元月十八不过两日,他们定是赶不回去了。白枭很后悔,当初就该劝殿下反了才对,就因了解到昭平王爷的真正死因,便放下戒心再次为大魏披荆斩棘,可这样的皇权不值得他们效忠。
“白枭,你留下,我会回去,我不能眼睁睁的让她嫁给别人,我做不到。”
“殿下,我们如今…”什么也不剩了,没了兵权没了盘缠,就是单枪匹马回去又能如何?
“白枭,我或许只剩她了,燕家我没能守住,不能连她也……”
白枭摸了把眼泪,吐出一口浊气,红着眼眶发狠道:“既然要回,就一起,属下誓死效忠殿下!”
燕靖予拍拍他的肩膀,眼角划过一丝落寞,心头涌现出万般复杂。两人没有说话,继续前行,只是前进的步伐缓慢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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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都城近日有喜,才过了太后的寿辰,皇上似乎要将笼罩在上空的战乱阴云赶走,竟要娶了秦家三姑娘。旁人不知,可朝堂之上有谁不清楚这位扬州来的小丫头,不正是燕世子归京时向皇上讨要的那位主么。
世人好奇这秦家三姑娘究竟是何等的天资国色,竟惹得裴大官人和燕世子针锋相对,如今连皇上都被迷得鬼迷心窍,铁了心要娶了她。也不怕燕世子心怀怨恨谋反么?
旧部大臣倒是劝阻了,然而继位不久的新帝愣是将昏庸好色演绎的淋漓尽致,死活不肯松口,固执就是要娶,谁也拦不住,连太后都一道气病了。
远在扬州城的吴氏和秦大人听了这消息,怀揣着忐忑的心就是没有平静过。果然那丫头还是惹事了,还摊上了这么件大事。
外界种种传闻,秦轻霜并不知情,原因是她病了,染了风寒已经躺在床上整整一天一夜。逃离皇宫的当夜吹了点冷风,再加上担惊受怕,平日里活泼乱跳的人也结结实实的病了一通。
这会儿她已经逐渐恢复了意识,趟在床上叫唤,“来人啊,有没有喘气的。”
她快饿死了,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下人来端茶倒水喂药伺候她,这下人醒了,这么久没进食肚子已经抗议了。
听到呼唤,门外守着的两个小丫鬟立马推门进来瞧她,“姑娘醒了?”
“快,快快快,拿点吃的。”
“姑娘稍等,粥还煨着的,这就给您送来。”
生病是小事,饿肚子是大事。虽不知这里是哪儿,但吃不跑没力气逃是肯定的。
一碗米粥下肚,配几碟小菜解决了温饱问题,秦轻霜死里逃生般长吁一口气,出了身虚汗整个人轻松了些。她试着下床,恢复体力后也不觉的晕眩了,就是脑袋还是有些重,跑是跑不远的。
“这里是哪儿?”她四处打量下房间,极度陌生。
两个小丫鬟相互望了望不敢吭声,继续忙后手中的活计。
秦轻霜穿好鞋下了床,一把推开雕花漆红木门,还是觉得陌生,这里究竟是哪儿呢。
“姑娘,您大病初愈,还是回床上躺着的好。”
“你们家主人呢?带我去见见。”
丫鬟不敢搭腔,秦轻霜嘁了声,继续往外走。不知这是哪家的庭院,人烟稀少的连个拾掇的下人都没有,走出很远才得见两名匆忙闪过的家丁,她哎了声追了上去。两个小丫鬟吓坏了一路尾随着。
路过白石拱桥,落入一片小庭院,玫红的马蹄莲开的正艳,枝繁叶茂的天竺葵一簇簇喜人的很,万花从中一枝粗壮的白梅花凌寒绽放,胜雪一段香,未输一寸白。
秦轻霜瞧着这院中的美景,一时间竟移不开眼。定睛一看,梅花树下正坐着一位偏偏少年,他肤色奇白,长的雌雄莫辩,俊逸如仙,如梅之精魂,不染纤尘。
“苏...苏世子?”
她晃花了眼,还以为是哪个病弱美人,可这京城除了这么一位娇滴滴的美人世子,还能有谁。
“你醒了。”
少年微微偏过头,空洞的眼睛里难见一丝生人气息。
“殿下恕罪,奴婢失职。”
苏九允没有为难下人,只是有气无力的挥了挥衣袖,“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