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轻霜脚步一顿,立马折回来凑到他身旁,半信半疑的问道:“你说真的?愿意帮我恢复?”
苏九允凝视着她眉间的一点朱砂,淡笑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不不,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君子。”
被质疑,他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怎么就不是君子了,虽比不上一诺千金的季布,但出尔反尔的事他从未做过。
“我答应过你,会给你一次机会,就算是当做报答,自然是要信守承诺的。”
“那…你说的那个机会,是指什么?燕倾澜知道么?”
他摇头,无所谓道:“既然是我做的决定,便不需要他人的认可。”
秦轻霜激动的一拍他的肩膀,笑着咧开嘴,“干的漂亮,你何必跟燕倾澜屁股后溜达呢,你脑子那么聪明对吧,单飞也是一条龙啊。”
苏九允挑眉,促狭的看着她,“你也不必挑拨离间,我与倾澜深交多年,不是别人一两句话便能改变的。至于我说的那个机会,最主要的还是看阿予,我会让你与假的秦轻霜同时出现,若他能分辨出你,我自然有办法说服倾澜放你走,若是不能……”
“会…会怎样?”
“便只有死。”
秦轻霜脑子轰了一下,这是玩命的选择题啊,那万一燕靖予选错了人该怎么办。她不是不相信他,是不太相信燕倾澜,若是有人从中作梗,结果还不一定。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见她沉默着不吭声,苏九允半是戏谑的笑道:“怎么,信不过他?
你放心,既然是给你的机会,我们便不会插手,一切只看阿予如何选择。”
那日见过那个假冒的,秦轻霜自认为确实高仿的厉害,细节上的东西处理的很好,她和燕靖予在一起的日子并不长,多数的日子都是分隔两地,她不确定自己在他心中镌刻的有多深,她怕,怕失望也怕因此丧命。
若是他真的选错,那说明什么?若是同样的问题放在她面前,她一定会选到正确答案么?
寅时前一刻,墨黑的天空开始绽放出大片大片的焰火,嘶吼鸣叫着冲上天际,以最高涨的声音迎春欢庆。新春的气息没有因战争而来迟,人们信奉在零点时分许愿求福泽,可秦轻霜却觉得全身都冷了下来,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表。
“看,又是一年。”
苏九允被寒蛟推至庭院,看着上空的火树银花,神情恍惚。他侧过脸,看见女子孤零零的站在门边,像是随时会被遗弃的小猫,隐隐有些不忍。
“你该信他,我记忆里的阿予比你想象中要强大。”
她抬了抬头,嘴唇动了动,又低下了头。
“他九岁便跟着叔父上战场,比倾澜都要早上两年。十一岁时便设计埋伏击退匈奴,力挫敌方将领。你以为胡人为何那么忌惮燕家?为何在昭平王爷病重回扬州后,还是不敢度阴山攻魏?都是因为有他在。这种威慑力只有燕家才有,所以他们要推翻这一切,谁也阻止不了。”
秦轻霜微微一笑,一种钦佩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燕靖予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不由得心中一颤。
他要自己嫁给他,说除了他不可以是别人,他的霸道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可秦轻霜有时候会迷惑,他究竟看上自己哪里了?心悦的程度又有多高呢?
“哎。”想的越多越烦恼。她蹲下身子靠在门扉上,看着天空上的烟花,止不住的叹息。
“第一次见你我想不出阿予究竟为何会选择你。”
“现在呢?是不是找到答案了?”
“也不是,只是能理解他所想。”
秦轻霜将脑袋搁在膝盖上,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想不出。
“他自幼丧父,少年丧母,性子比常人更坚毅。他受伤流血时不哭,亲友变故时不哭,刚硬的像没有软肋的神,尤其是倾澜假死之后,他沉默的时间更多了。或许你的不一样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心结,不哭不闹的他也开始有自己的情绪了。”
“可我…”见过他哭。秦轻霜想起上次自己狠心跟他耍小性子的时候,他还质问过自己凭什么要这样做,凭什么在两人坚持的时候说放弃,那应该是他第一次哭吧。
她的心突然狠狠一抽,难过的快要落泪,她是个大大咧咧惯了的人。总是以开朗的性子给内心深处的敏感涂上一层保护色。这一点与燕靖予很像,都是学不会哭闹和认输的人,坚强的让人觉得你无所不能。
可是他受伤流血的时候,真的不痛不想父母疼惜安慰么?
“你…哭了?”
苏九允手足无措的推着轮椅朝她靠近,好心的将干净洁白的手帕递过去,“好好过个年,别的不必多想。”
她胡乱抹掉眼泪,一把扯过雪白的方巾,发狠似的呼出一把鼻涕,擦干净后又递回去。
苏九允脸色一变,忙摆手,“不了,你自己留着吧。”
秦轻霜嫌弃的将手绢丢到一旁,红肿着双眼直直的盯着他,“你有喜欢的人么?你知道那种喜欢的感觉么?”
他茫然的摇头,并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他深居简出,见的人不算多,所有的情绪都给了故去的几位兄长,没有尝试过心动的滋味。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到那时候你会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死,只盼能活的久些,和她耳鬓厮磨举案齐眉,只有那时候,很多东西才是远的,唯有她是最近的。”
苏九允很认真的思考着那种玄妙的感觉,嘴角不自觉勾笑,“嗯,若有那一天,我一定想办法好好活下去。”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既甜蜜又难过,希望他知道又害怕他知道,既是盔甲又是软肋。
天空还陆陆续续绽开着,数以万计的金蛇扭动着腰肢,争先恐后的冲上夜空,燃的轰轰烈烈,响的震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