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城的西方人生活在特定的贫民区里面，这里曾是人魔大战的战区，多断壁残垣，战争结束后也未得到重建，就这样留给了西方人。

站在贫民区前，凤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在奥城，能穿着优质冬衣、梳着酷炫发型、与美丽的东方女子同行的西方人，恐怕只有凤袖一人了。然而他此时的形象并不能掩盖住从记忆中喷涌出来的痛苦，凤袖不敢看从四周挤来的奇异、鄙夷、轻视、嫉妒甚至是敌视的目光，他甚至莫名产生了一种罪恶感。

本来是早已习以为常的空气如今闻起来却不习惯了吗？

果然还是完全不行啊。

凤袖自嘲地笑了笑。

星辰从他身边轻轻走过，“走吧。”

星辰的声音十分淡然，她总是这样，那么的我行我素、不顾他人感受。

凤袖笑了一下，迈开步子追上去。

奥城的西方人由于长年遭受到压榨而变得小肚鸡肠，若想要打听情报，只能由同身为西方人的凤袖打入内部，这也是他不想让洛伊跟来的原因。只是他不知道为何，星辰也要跟来。

凤袖换了身又脏又破的衣服，把大背头弄乱后才缓缓入内；星辰披了一件连帽大披风来遮挡她那东方人的面孔。

同贫民区内的西方人的交谈并不太顺利，先不说他们是否知道关于最近灵能者突增的消息，单单令他们开口讲话就十分困难，也许他们是因为凤袖看着眼生、星辰不露相貌而心存戒备吧。忙了半天，两人并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时间已是下午，略微腿酸的星辰坐在街边的由断水泥搭成凳子上休息，紫光一闪，凤袖端着两杯热茶出现。他将红茶递给她，稍稍走开一步站着。

星辰喝了一口茶，“你不累吗？”

“不累。”

“坐一下吧。”

“不用了，这凳子只能坐一个人。”

星辰稍微往边上挪了一点后拍拍空位。

凤袖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是说过，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忍的吗？”

凤袖呆呆地看向星辰，这种话真是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啊。星辰又喝了一口茶，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握着杯子直视前方，“你还记得你跟我告白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凤袖想了一下，“我说，我们是同类，所以我才喜欢你。”

“可我觉得，你和我并不像，嗯……”星辰想想又道，“不对，我们曾未相似过。”

凤袖低头看了一下冒着热气的茶，慢腾腾地走到星辰旁边，缓缓坐了下来。

“现在找回以前的感觉了吗？”

凤袖突然笑了一下，“大概吧，只是抱歉，连累了你。”

“我无所谓，不如说，我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星辰笑了一下，“被不喜欢的人讨厌，何尝不是一种乐趣呢？”

“其实……你不用管我的，”凤袖顿了一下，他知道洛伊是好心才想和自己一起来调查的，但他却情绪失控一不小心把气全撒他身上了，原本的他不会这样的，“洛伊他……”

其实，其实，凤袖真的很希望，星辰能陪在自己身边。

其实，其实，凤袖真的很希望，星辰喜欢的是自己。

“袖袖……”

有些熟悉的女声跟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一起传来，凤袖抬起头，站在面前的是一位脸颊受风后如苹果一样的少女。少女五官端正，只是因干了太多粗活的关系而又瘦又矮。

她是西方人，也是凤袖不敢回来的真正原因。

凤袖目瞪口呆，“莉……莉莉……”

津尼拿着星辰给的药方去抓药，回来后又赶着去煎药，尽管这药无法治疗林奈的病而只能暂时缓解她的痛苦，但他还是亲自费尽心力地去煎。确实，津尼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十足的大孝子好哥哥。

洛伊看着经过一帆折腾后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林奈，道：“这女人真的快不行了？”

祭点点头。

洛伊苦恼，“为什么她看到凤哥后的反应，会那么大？”

殿下叼着不知从哪儿来的棒棒糖说：“说不定是那小子做了什么坏事，让他老母落个半死不活的状态不肯马上踏进棺材。”

“殿下，别这么说，我相信凤哥哥。”

“本大人也只是随便说说，”殿下翘着二郎腿道，“刚才那个什么屎者在所以星辰才没说，这人身上的灵力，一直在保持着微量的流出。”

洛伊皱眉，“我怎么什么都没感觉到？”

“那是你傻呗。”

“人死前体内的‘气’会有些许散失，但这人消散的却是灵力，”祭道，“应该是人为。”

这里的气包括灵（魔）气和囘气。

“人为？谁？”洛伊似乎在自言自语，但他心里早已有了头号嫌疑人。只是，先不说凤哥朝他发火的原因，他还有一件事搞不明白，“我怎么觉得，凤哥对星辰有意思？”

“啊！”祭被吓了一跳，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洛伊就看向窗外淡淡道：“今天大概会晴到底吧。”

“袖……袖袖，”少女上前几步，抓着凤袖仔细观察他道，“你是袖袖？袖袖！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你失踪了那么多年到底去哪儿了？”

“我……”凤袖无奈，只得把少女推开，要不是他事先将茶转移，他身上早就沾满茶渍了。少女发觉星辰的存在后连忙退后咳了一下道，“不、不好意思……”她看向星辰，“你好，我叫是莉莉·布朗，是袖袖小时候的朋友，请问你是……”

星辰低着头淡淡道：“星辰。”

“很好听的名字呢，”莉莉笑着再打量了几下星辰，大概是奇怪她为什么要戴帽子挡住脸的原因吧，凤袖见此便说：“她对阳光过敏，不能晒太阳，否则会长红斑。”

“哦，原来如此，”莉莉笑道，“你们两个是情侣吗？”

凤袖大叫：“不是！”

“啊？”莉莉被凤袖的反应吓了一跳，“不是就不是嘛，你想吓死我啊。”

“不……不好意思……”

这真的是莉莉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活泼了？

“时隔十二年，你现在突然回来是要做什么？啊，难道是因为你哥的事？”莉莉语气突然一变，弯下腰去见散落在地的煤块，“也是，你哥现在发达了，竟会受到神族的眷顾。我真是搞不懂，建木的眼光真是棒，会看上那种狗杂种！”

“别说了，要是不想引来麻烦的话。”

“看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变嘛，”莉莉继续捡着煤块，“还是那么的替别人‘着想’。”她的声音冷淡了很多，不似之前那么亲热。

“你的煤块……是从哪儿来的？”凤袖知道他们西方人用不起这种经过处理、燃烧时几乎无烟的煤块，尽管东方人现在早已使用魔法矿石取暖，但依旧保持着无烟煤的高价格。

莉莉背起装满了煤块的麻袋，“哼，这需要你管吗？”

“快点物归原主，要是被人发现的话……”

“我说，你一个人逃走也就算了，回来后还依旧摆着一副大哥的样子是要闹哪样？”莉莉看凤袖的眼神有些鄙视与愤怒，语调也升高了不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不过还是原来的那个胆小鬼！都是因为你，姐姐她……姐姐她才会死的！”

凤袖整个人怔住，双眼大睁双手发抖。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莉莉了，”莉莉冷漠地转身走人，“所以别再用以前的那种眼神看我，令人作呕！”

凤袖一直站了很久，等他反应过来时已是黄昏，他转过头看向星辰，刚想说些什么的他只是张了张嘴唇,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不是他的喉咙哽咽住了，而是他想不出要讲些什么，但此时不说些什么的话，难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所以他必须得说些什么。

然而他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什么都别说了，”星辰看向西下的圆日，“我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凤袖不喜欢太阳。

因为日出会让冰雪消融。

凤袖不喜欢金色。

因为晨曦会让星光消散。

凤袖抬起头，看着星辰的那被夕阳扑红的脸，他的双眼有些湿润。

凤袖是个善于忍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