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没了马车,兄弟二人就变为龟速前行。
不知具体行了多少里路,前路茫茫,水袋里的水都喝完了。这深山野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往后可怎么办?正发愁之时,俞麟远远望见一间茅舍,心中一喜,跑上前一询问,原是一个茶棚。
茶棚的主人是位美貌的中年妇人。
俞麟礼貌地道:“请问,我能带我哥哥来这里歇歇脚吗?”
妇人略一迟疑:“当然可以。怎么你哥哥没和你一起?”
俞麟回道:“我哥哥身体不好,走得没我快。我想先来看看,再回去接他。”
妇人领会:“那你赶紧把他带过来吧。”
俞麟点点头,折身跑出茶棚。
待俞麟领着俞天来到茶棚,妇人已沏了壶茶,倒满两碗放在桌上晾着。
俞天向妇人躬身道:“多谢前辈。”
妇人凝视他许久,无来由地问了句:“小兄弟贵姓?”
不等俞麟帮答,俞天便道:“我没有爹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前辈叫我小天就好。”他并未撒谎,俞姓本就不属于他,而他又不晓得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自然无法得知自己姓什么。
“……小天?”妇人眸光一暖,“这名字好听。”
“来,先喝口茶水解解渴。”妇人端起茶碗,亲手递给俞天。
这妇人对他格外亲切,俞天受宠若惊,愣了愣,再次道谢。
刚喝完茶水,俞天又开始捂着嘴剧烈咳嗽,咳得涨红了脸,仿佛要咳出心肺来。小小年纪就患此重病,未免太可怜了些。妇人看他面善,因而内心生出不少触动,顿时有了悲悯之感。
妇人蹙眉道:“小天,你病得这样严重,不如留在这儿休养几日再上路吧?”
“不了,谢谢前辈好意。”俞天笑颜辞谢。
俞麟在妇人家的井里打了水,将随身的水袋装满,准备继续赶路。
兄弟二人走出没几步,妇人追上来,把一个不大不小的圆筒罐子塞给俞天:“这是冰山雪菊泡制的药酒,能清心止咳,它虽不能治好你,但多少能减缓你的痛苦。你在路上若咳得难受,就拿出来喝一口,会好受一些。”
俞天目光微滞,眼眶润湿:“您为何对我这么好?”
他们虽有一面之缘,但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因为你叫小天。”
这是妇人给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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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走完山路。
翻过这座山,就可以坐船走水路了。
近来江上风平浪静,临近傍晚仍有船家摆渡。不过江上晚风寒烈,若非生计所迫,也不会有人愿意大晚上出来遭这个罪。俞麟扶着俞天踩着木板上了船,待问清价钱后,俞麟拿出银子付给艄公。
“哥哥,你先到船舱里坐着,我到附近的集市上买些吃的。”
走了这么多天,包袱里的干粮已经吃光了,的确应该重新储备一点。
俞天皱眉:“这么晚了,还能买到吃的吗?”
俞麟肯定道:“能买到。”
“那我陪你去。”
“不,我自己去就行。我会快回快回的,不会走丢,你等着我就行。”
再一次未经俞天的准许,俞麟独自溜了。
俞天想去追赶他,又考虑到自己行动缓慢,去了也是累赘,想想还是算了吧。
正此时,艄公笑问他:“这条水路过去,只有梅庄一个去处,你们是梅庄的人?”
俞天摇头:“不是。”
艄公顿了片刻,又道:“难不成你们是应邀到梅庄作客的?”
俞天低首回话:“不,我们只是慕名前往。听说梅庄冬日里的十色梅花开得很漂亮,梅庄的主人还能随意控制花期,很奇妙,因此我们想去看看。”
艄公闻言,叹气道:“年轻人,何必呢。这江上冷寒刺骨,你们这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嘛!大老远乘船过去就是为了赏梅花?我可好心提醒你,梅庄的主人脾气怪着呢,已有好些年不接待外客了。估计你们俩连庄门都进不去!”
俞天笑道:“多谢告知,但我们还是要去。”
艄公:“……”
俞天转身钻进狭小的船舱,靠着壁板坐下。心中暗道,好在他当初没有逃得太远,不然这次多半会累死在路上。他静静坐在舱里,凭着记忆算了算接下来的路程,若没记错,等下了船,上岸后走不了多远,就该到梅庄的地界……
忽然又想咳了。
他从包袱里捧出妇人赠给他的药酒罐,旋开盖子,喂到嘴边喝了一小口。
到底是从未喝过酒的少年,一沾就醉。
俞麟匆匆忙忙买了食物跑回来,却见俞天倒在舱里睡着了,叫了好几声都不醒。难得见到哥哥睡得如此踏实,俞麟不再吵他,轻手轻脚地取出一件衣服搭在他身上,以免他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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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蒙蒙亮。
船靠岸了。
“你哥哥还没睡醒呐?”看着趴在俞麟背上的俞天,艄公的面部透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俞麟道:“我哥哥向来睡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