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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秋近来无事可做。
每天睡到自然醒,睁开眼时往往日上三竿。当初买窗帘时特意选了深沉的蓝色,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窥视和羞耻全部遮住。其实那么高的楼谁能看见呢,拒绝阳光,她往往感叹时间那么快还没来得及欣赏。
母亲20岁,在冰棍厂上班。白灿灿一张小脸,红嘴唇,乌黑辫。一走一过款摆腰臀,小胸脯鼓涨涨的,有个小爷们从窗口递筐的当口握了一把,母亲涨红了脸把里面的冰棍砸他脸上。黎秋长得像他,没一丁点像母亲的地方,没胸没屁股,就皮肤透白,跟刷了层油漆似的。母亲40岁,丰乳肥臀光鲜艳丽,跟导购员说你甭跟我说英语,好好一中国人装什么孙子,把那个白丝绒大裙摆背心裙拿个我女儿穿的尺码。
黎秋穿着好看,娇嫩嫩的小姐,长发乌黑锃亮,大眼尖颌,怎么看怎么可人。她瞅着镜子里的自己,朝辞穿着贵气,她就是娇气,灵,没法比。
母亲拎着她上下细看,回头让阿姨刷卡,自己贴着耳朵过来,“你不像我,却也不是凭白被我从床上挖出来,睡得好那是美容觉,谁敢说你穿这身不好看?”
又让黎秋转了一圈。“买个衣服却送人,你就这点自信?”
跟叶凛来买朝辞的衣服被母亲知道了,无论她从什么渠道知道的,必然是不高兴。怎么说怎么嫌那也是她女儿,轮不上别人说三道四,又不是不管了,每日进账都赶上普通上班族的月薪。
黎秋踉踉跄跄跟着母亲上了奔驰,车内崭新的皮革,干净的脚踏垫,母亲一脚上去,14厘米的细跟扎出个洞。阿姨发动引擎专心致志地开车,没人打扰母女俩,母亲把自己脚上的鞋脱了下来。
“这双给你了,ugg那玩意就别要了。”
黎秋的身子沉在座椅里,闻声瞥了眼母亲那双鞋。经典Tribute高跟鞋,樱花粉漆皮,搭她身上的裙子正合适。
母亲20岁时的淳朴早就烟消云散,她现在一身贵气太太做派,见不得浑身上下就值1000块钱。出门倒个垃圾也要光鲜艳丽,这套思想安在黎秋身上,叮嘱她穿着这身去赴约。
人来人往的交大小吃街突然冒出个白富美,黎秋蹬着14厘米的高跟鞋,裙子外面套着个小外套,深秋里有点哆哆嗦嗦,但还凛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Alice站得远远的,给黎秋打电话:“K,99看你看傻了。”
黎秋不想谈论她的裙子和高跟鞋,“怎么只有你俩,小夫,阿光和女神呢?”
“女神和阿光来了,在米线店后面,小夫不知道。”
“在那干什么?”黎秋瞅着Alice,远远的,她的金发很扎眼。
“去看看就知道了。”Alice挂断电话,招招手,跟99先往米线店后面去了。
黎秋跟上去,寒风中,感到小腿肚子直抽,随着窄巷子里传来的阵阵呼喝声,心也是,抽搐着,好像一起感受到了天寒地冻。
逼仄的巷子里再容不下一个人,二氧化碳的浓度极高,从那些缭绕的云烟似的呼气中喷洒出一些红色的液体。黎秋知道那是血,可是谁的血?一个女神一样的女人骑在男人身上,她的拳头一下一下打在身下人脸上,红色从那喷涌,已经看不出脸。
小夫缩在墙角里惶恐不安,想阻止又不敢,这么来回迟疑着,看到Alice和99松了口气。女神约阿光来米线店后面,他跟着过去,却不料一到地方阿光就被打了一拳。女神一句话也没有,阿光不还手,他们吸引了一群人,怎么办怎么办,他脑子乱成浆糊。
黎秋挤开人群,高跟鞋踩在地上咯噔咯噔咯噔,节奏打乱了众人的呼喝凑趣。她慢慢蹲下来,拉住女神的手,同时99把阿光拽了出来。
Alice喊着散了散了,都打完了。回头才看到女神的发丝和手都是血,戒指手链已经看不清宝石原本的色泽。她不说话,脸色倨傲、冷漠。阿光脸上都是划过的伤口,汩汩流着血,眼睛却死死盯着女神。
空气仿佛凝住,没人开口,神色隐晦。黎秋抬头看天,灰蒙蒙起了皱,可能会下雨,也可能是下雪。她感觉到疾风骤雨一样的冷酷,女神突然一把攫住她的脖子,微扬起嘴唇。
“女神!”
99和小夫叫她,她充耳不闻,攫住黎秋的手渐渐用力,“又是一个自作聪明的人。”黎秋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有些松动,“Alice说你见过X了?”
Alice一脸兴味,慢慢走过来:“我跟女神说帮你做雾化。”剩下的不需要再解释了。
黎秋的眼瞳大,眼白少,总是雾蒙蒙的。这双眼睛现在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好像要哭了。女神一把松开她,看黎秋捂着喉咙大口咳嗽。
第一次见面X介绍女神是小组的组长,一切规则都是她定制的,比如说做事要低调,他们互不相识。太多太多,女神揍阿光是因为他自得意满,她冒险去医院见X。
Alice想扶黎秋离开,“K,女神让我继续帮你雾化,直到痊愈。”
黎秋扬手给了Alice一巴掌,抬起高跟鞋踹了她一脚,“你以为跟女神说帮我雾化就没事了?跟你说换人来,你他妈当我是傻逼?”
阿光撇撇嘴,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他是自作自受,其他人呢?
黎秋闭着眼睛窝在转椅里天旋地转,被叶凛一把拽住。“你听我说话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