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总觉他的笑容似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低头看着杯子里的小螃蟹,终于鼓起勇气道:“天明哥哥,每天带我出去玩呀!”
“当然啦,带你去玩。”
菩提觉得眼前的男孩子是温和并且细心的。她笃定他会实践自己的诺言。饭后,天明果然带着她沿着蜿蜒的山径向上。菩提踏在软软的泥土上,路旁的草穗子摩擦着她的嫩黄罩衫发出细碎的声音。带着野菊花甜涩气息的山风吹起她黑而软的头发。
天明牵着菩提的手向前走,山麓明黄的野菊烂漫盛开。明丽的色彩在云层密布的灰黄色天空下异常灼目。菩提甚至感到自己的眼睛都被刺伤,不敢直视这无限蔓延开的明黄。
“喜不喜欢?”天明眯起眼睛问她。
菩提点点头,松开天明的手,折下一枝野菊。墨绿的茎秆硬硬的,上面覆盖了一层白绒毛。折断时有淡绿的汁液浸出。她伸手膜了膜单薄的明黄花瓣,柔软如丝绸。猛烈地花香几乎让她晕眩。
两人继续向山顶走着。越想山道路越发地崎岖,菩提几乎手脚并用了,却又不舍得扔掉手中的大捧花朵。反观天明,却仍然是如履平地,脚下生风。好像……猴子!
“呼……好累,天明哥哥。”菩提终于不肯走了,抬起头看着天明。
天明裂嘴一笑:“懒家伙。哥哥背着你。”蹲下身子来。菩提爬在他的后背,她能感受到男孩子突兀的肩胛骨硌得厉害。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天明兜住她双腿。“搂紧了吗?”天明侧过头问。
“嗯。”
天明腿下猛然发力,竟然向上奔跑起来。菩提能感受到他的脚步仍然轻盈,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不多时竟到了山顶。
天明放下菩提,她发现这里视野十分开阔,远处连绵的山峰浓浓淡淡,玉带也似的鱼凫江蜿蜒而去。田野是大块的深浅绿色抹出,而镇中的一片建筑只余许多灰点。
“真好看。”菩提抬头看着天明。
天明照例地咧嘴一笑:“天明哥哥厉害吗?”
“嗯。”菩提用力点点头。他这样轻松地背她上了山顶。
“还有更厉害的,你看好了——”天明挽起袖子,忽然弯下腰,在山顶小小的一块平地上翻起跟头来!
菩提看得炫目,只觉有好几次他几乎摔下山去。但天明总能掌握住平衡。
“天明哥哥,不要翻啦,小心——”
天明仍旧是笑嘻嘻:“不怕,不怕!”身子不停,连翻了十七八个跟头方停在菩提身边。
菩提吓得够呛,好歹是同天明一起下了山。返回时已到吃中饭的点,天明把菩提送到门外,对她点点头,自己跑开了。
3。
接连几回,天明都带着菩提四处玩耍,甚至路程不近的瞿上镇街区也去了。
那日正是逢场,两个小孩子挤在赶场的人群中,缓缓前进。前几回来街上都是母亲带菩提来的,瞿上的街区到底不如南柯镇许多,母亲也只是带着她逛逛,许多次仅为她购置过一件暗红的毛衫。这一回跟着天明,一切又不一样起来。
逼仄的街道地上铺着青石板,早已被路人的脚底磨得光亮。路旁低矮的小青瓦房高高翘起檐角,蛛网暗结。露天的摊子摆起来,菜贩子卖新鲜菜蔬,杀鱼的一片腥气。挑担子的卖糯米炸的油糕,甜的有豆沙的馅子。小店铺都下了板,卖布头,卖杂货,店中光线暗淡,也不妨顾客盈门。
天明紧紧拉着菩提的手。菩提感到四周都是人。那些颜色暗淡的布衣在她身上摩擦,她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汗味,烟草味,樟脑味。奇怪的是,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并不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