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晴听到了一记枪声。

枪声自公寓内传出，撕裂她的听觉，她凝滞，见窗口飘落一袭黑衣，安东尼敏捷地攀过窗台，扶着壁雕檐花辗转而落，身影伏入内园。他的身后紧追过一阵枪声。

晴空忽飘雨点，微微泼火的阵势，很快飞尽干涸。嘈杂声踢踢踏踏逼近，夹杂几句粗口，秋晴深知不妙，避开公馆躲到对街。几颗子弹呼啸而过，打入石墙扑起细小粉末，街上阒无人迹，被激怒的士兵们举枪击碎公馆的玻璃，碎渍哗啦啦倾泻而下，浇了一地。

秋晴期望安东尼能够脱身，她扶着短壁，没看到安东尼从铁丝网的另一侧出来，士兵们已四散追查，肖蒙阴沉着脸出来时，秋晴瞥见他身上殷红血污，伶俐的刀伤反而使其萌生戾气，催发他杀人的欲望。

卵石小径委着几朵花苞，被雨水冲得淡了颜色，秋晴猫着腰躲过大兵们的视线，壮大胆子走向内园。几个德国兵刚出来，似乎没有查到任何踪迹。黛丝就坐在门口，慵懒地理起了长发，眼眸半阖半开，对秋晴的到来表示无动于衷。

待士兵们的身影完全消失，黛丝才朝里努了努嘴，嘶哑着嗓子说道：“他在里面。”

秋晴朝里走去，晦暗的里屋漏下几许光线，掠过狂卷飞舞的尘埃，晾在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安东尼平躺着，他中了弹，床单濡满鲜血。秋晴心有惊悸，赶紧查看他的伤口，由于慌乱，她的手止不住颤抖。

“他们会再来的。”黛丝提醒道，“这屋子里全是血腥味。”

安东尼像是睡着了，光线在他脸上镀了层温暖的浅金色，溶入他的发梢，荡漾出仿佛与生俱来的孤独感，清浅无所着依。外面响起一阵犬吠，低沉的咆哮压抑地震着耳膜，黛丝现出惊慌神情，“该死！”

夏维尔靠着墙，怀里是他的宝贝兔子。他也害怕，双目迷茫地望着他们。秋晴一把夺过兔子，“把兔子给我！”随手取过搁在案上的剪刀。

“你要干什么？”夏维尔怕秋晴伤害他的兔子，紧抓不放。这只兔子是他唯一的玩具。

犬吠越逼越近，秋晴不与他多说，抢过兔子。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将剪刀扎进兔子心窝，血汩汩而下，淋湿了她的手腕。这是秋晴第一次杀死一只活物，温热的血液绕过臂腕，脑子有刹那的空白，她对夏维尔怀有歉意，扔下句话，“对不起，以后我会赔偿你的。”

秋晴将死兔子抛在园口，她管不了这么多，姑且孤注一掷。黛丝看了她一眼，抿了丝笑，“你这么做，有用吗？”

秋晴心无定数，惘然转身，将里屋的房门紧紧锁上。阳光白亮亮地堵住门口，盛夏花影重叠，一片一片艳如新血，秋晴偎在门后，听到狗嚼骨头的细碎磨音，黛丝的声音轻轻佻佻地挑过来，“哟，先生们，这可是我们娘儿俩的午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