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情丝,乱如芳草。夜漫长划过,风和水还是冰冷的,日光轻轻叩响窗户,安东尼醒来。陈旧的天花板爬满细缝,与记忆里公馆的精美华顶毫无关系,可温柔的缱绻似曾相识,将他的回忆一下子拉近了。即使是梦境,也足以使他疯狂。
身边是空的,床单残留着肌肤的暧昧馨息,他有多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晨光将狭小的斗室晕染成暖色,如梦似幻,小窗口扑啦啦飞过一只雀鸟,垂着的藤蔓晃了晃。秋晴站在樱树下,长长的黑发随风飘扬,与肌肤轻缠。蔓延于整个巴黎的饥馑似乎让她更美了,窈窕身影在晨光里模糊成一道纤影,秋晴侧对着他,伸手拨动凝结在叶片上的露水,清露洒了她一脸一身,安东尼听到了快乐的笑声。
街上的枪声提醒了他,安东尼取过枪支,整装出发。无论如何,他决不会让解放前的巴黎街头沉寂下来,没有抵抗的枪声就意味着他接受停火协议,这让他无法忍受。
秋晴回到房间里时,安东尼早已离去,弗莱也不见了踪迹,只有修女们在祭坛前做每日必修的行课。修道院沉静得让人发慌,凝神之际,听到坦克的履带越压越近,噪音在巷口倏地停下,皮靴声铮铮而来。秋晴意识到逼近的危险,骤然回身,她想到詹妮。
有人鲁莽地闯入,丝毫不顾忌这是神地,修女们战战兢兢的同时又沉默不语,垂眸恭顺地站在祭台前,对士兵们的询问只保持噤声的态度。
秋晴知道是自己暴露了行踪,她低估了乔安娜。秋晴拉着詹妮躲入地下暗室,关上木门的同时她听到一阵骤然迸发的枪声,伴着玻璃被击碎的坠响,像柄尖锐的刀划过她的心口,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詹妮也怕,问道:“我会死吗?”
“不会。”秋晴试图安慰她,却抑制不住自己恐慌的情绪。
“你们都这么说,妈妈也曾这么对我说,可是结果好多人都死了。”詹妮抱着膝盖,眼里闪过惊惧。
“你不会死,你会活得很久。”
“我不相信你的话,安东尼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
“我要去找他!”詹妮又惊又怕,“如果我跟你在一起,你会连累我的,我还不想死!”
秋晴抓住她的胳膊,正声道:“你不能出去,你乖乖地呆在这里,我出去。”
“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詹妮抽噎着。
秋晴很难受,她担忧修女们的安危,又不放心詹妮独自躲在暗室里。她把詹妮散落的几缕发丝往后拢去,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不会有事,我发誓。你以后会过得很好,跟以前一样住在巴黎,住在那座公馆……你的房间是靠近内园的那一间,那里以后会有架玫瑰,玫瑰花儿开的时候,香气就会弥漫进整个房间……”
詹妮冷静下来,这番话触动了她的内心,将信将疑的,她掩不住口风,“你怎么知道……那个房间是我最喜欢的房间?”
秋晴微然挑起一抹笑意,只是吩咐她,“你记着,呆在这里别出去。”
她返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