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血腥味萦绕鼻端,噩梦将它最具体的形式呈现在秋晴面前,令她胆战心惊。血染红了修女们的白衣玄帽,神像悲悯的面容经过如水烛光的浸泡,虔诚而麻木。秋晴站在烛光的断面里,黑暗隐去了她的身子,一张脸若隐若现。她向前迈一步,所有的枪对准了她。
乔安娜持了段鞭子,缓步向她走来,“你看你,连累了这么多人。如果早点出现,她们就不会死……他们人呢?”
“走了。”秋晴几乎站立不稳,心像刀尖颤动,眼前迅速蒙上了层微薄的水雾,她恨极眼前这个女人。
乔安娜逼问:“去哪儿了?”
“前线,和所有正义的巴黎人一样。”
秋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冷静赋予她某种类似于高贵的镇定,毫无低声下气之色。乔安娜突然沉下脸,命令手下将她带出去。
街上纷纷扰扰,时而突发惊异的枪声,真实得让人窒息。天边燃起股股黑烟,随风远逝,公寓窗台上困着一只瘦猫,受了枪声的惊吓而发出凄厉的叫声。
秋晴被送上一辆停在路边的旧式卡车,车里挤满了衣衫褴褛的妇女,大多是吉普赛人和犹太人,看她的眼神透着略嫌恐惧的神秘。秋晴知道这辆卡车将带着她们去哪里,有人抑制不住地变声尖叫,劲厉高亢恍如来自地狱的歌声。
乔安娜凝视秋晴苍白的脸,她觉得还不满意,问:“你怎么不哭?”
秋晴猛地回头,与她对视,任何话语都不足以宣泄对屠夫的恨意。她咬着牙,一字一字清晰无比,“你等着瞧,很快就轮到你了,到时候你连哭的权利都没有!”
车门被带上,车厢一片黑暗,只有透过窗隙漏下的几缕阳光。有人持续尖叫着,因无人理会转为声嘶力竭地嘶吼,一颗子弹打入车厢,顿时让她安静下来,光线映亮了多张麻木的面容。有人在黑暗里揪住了秋晴的头发,不怀好意地问:“你是从哪儿来的,年轻的姑娘?你看上去并不像本地人,看样子也不像缺乏粮食……啧啧,多美的皮肤和头发……”
秋晴打掉她的手,往外挪了挪,靠窗站定。
车厢里亮出一抹稚嫩的童音,“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母亲搂着孩子,泣不成声。哭声惊动了人们麻木的心灵,引起一片断续低沉的啜泣声。
卡车逐渐加速,掠过一路景致,秋晴认得这条著名的香榭丽舍大道,两棵悬铃木着了火,站成悲怆的姿势,持续地、沉默地燃烧着,不时有枪声划过长空,消失在阳光底下。一个德国兵赶着两只粉红色的猪,经过凯旋门前,他的枪尖还挑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公鸡。
她知道,卡车将很快驶出巴黎,那里有辆火车在等着她们。运气好的话,她们会被送进德国人设置在巴黎边郊的监狱;但是另一种可能性更大:她们极有可能会被直接送入焚烧炉。
一阵疾风扫过,车顶的板扉嘎吱作响。战争开始呈现它歇斯底里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