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石径悄然延伸向深林的尽头,竹屋在背影中不断远去。白鹤九沉默不语,只是一直往前走,月光从他的头顶滑至发尾。夜寄北跟在他的身后,夜鸟的低鸣自耳鬓间掠过。恍然抬首,月色似雪一般落满了林梢。
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就好似隔着一座桥,远远地,桥的另一头站定身形。在那地面逼仄的阴影中,夜寄北看到了一座矮矮的坟茔。墓前放着一壶酒,两只酒杯。墓碑上只刻着三个字——白骨生。
目光凝视的刹那间,夜寄北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剑身的冰凉在手心浸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的舌头在打结,明知故问道:“他……他已经死了?”
“没错,他已经死了。”
夜寄北不禁追问:“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白鹤九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了他:“他是病死的,在七月十五。”
夜寄北默然垂眸,他很明白。如果白骨生是在七月十五病死的,那么断然不会是杀害师父的凶手。
那么,杀害师父的凶手到底是谁?
白鹤九倒了两杯酒,一杯洒在泥土里,一杯送到口中。清澈的酒水渗进土壤,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酒气。
在这轮惨白的明月下,夜寄北仿佛亲眼目睹了另一个自己。
*
那日傍晚红得好像能滴出血的残阳,今日深夜恍若锋利剑刃的月光。每一剑下,都是无数个很快清醒又很快破碎的梦境。梦境中那道孤寂的身影,朝着离别时的方向渐行渐远。
白鹤九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以为,是我的父亲杀了你的师父?”
夜寄北如实道:“本来以为,现在不以为了。”
“没错,毕竟死人是没办法杀人的。”白鹤九的声音顿了顿,又问道:“你要去找杀人凶手?”
“嗯。”
“非找不可么?”
夜寄北道:“非找不可。”
他突然凑近了些,整张脸近在咫尺,笑着说道:“你若是叫我一声九哥哥,我或许可以帮你。”
夜寄北嫌恶地皱了下眉,拉开了距离,摇头坚决道:“我要自己找出凶手。”
“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别人逼我做的事我偏不去做,别人越不想让我帮忙,我偏要去帮忙。”白鹤九一边摇着折扇一边说:“所以,我这人要么没朋友,要么就有很多朋友。”
“你不是为了帮我,你只是为了洗脱白骨生的恶名。”
似乎没料想得到的会是这样一句话,白鹤九明显一怔。夜寄北继续道:“你如果真想帮我,那你就告诉我,白骨生是真的死了,还是根本就没死。”
白鹤九道:“你就算不信我,也不该不信面前这块墓碑。”
“你让我去信这块墓碑?”
“没错。”
“好,那我现在便劈了它。”
说罢,夜寄北留意着他脸上的神色,同时走上前一步。而白鹤九则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般,十分从容退到另一旁。
夜寄北慢慢褪下剑身的红缎,一圈又一圈的红色缎带缠绕在他的脚边。透过映在剑刃的月光,夜寄北看见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