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是个大日子。

对于俗世中的凡人们，“冬至大如年”，意味着到了冬至这一天，人们要以过年般的慎重态度度过这一天。素有“亚岁”之称的冬至，代表着阳气回升，天地阳气兴做渐强，实在是个非一般的大吉之日。于是，人们在这一天虔诚地祭祀先祖和神灵，祈求他们的保佑，同时又以热闹非凡的大吃大喝安慰一下自己的肠肚。

提前十多天，庵里上下就开始为法会的筹备而忙碌。

从法幢法幡，到香花香烛，一件件法器被小心翼翼地细心擦拭、陈设于位。而就在法会举办的前一天，金刚寺依约送来了一件明黄锦缎铺盖着的木箱。木箱约有半人高，却极宽大，超出了空依张开的双臂，须得□□个健壮僧人一起用力才能抬下马车。等无智师太双手掀开锦缎，空依有些失望地发现木箱实在是朴素得很，原木面，连清漆都不曾上一层，只是在六面上各画了一朵莲花。莲花画得极为简陋，仿佛是哪家顽童拿了烧火剩下的炭块在木板上随意涂鸦，花瓣或大或小，甚至有几处线条都是断开的，真是潦草。然而，待箱盖被打开后，空依却震惊地嘴巴都合不拢了——箱子里是一尊有半张床大小的石头大木鱼！

这就是不灵师姐所说的用来超度非人亡灵的木鱼么？

空依呆呆地盯着石木鱼，似乎眼珠子都不会动了，惹得一旁的空秀哧哧偷笑。空净暗地里捏了她一把，不满道：“笑什么？你第一次看见时还不如空依呢？我记得那时你看傻了眼，连口水流下来都不晓得要擦擦——唔——”话还没说完，就被空秀急得抬手捂住了，一张小脸羞得红扑扑的。

石木鱼刻得十分精致，细微处千雕百琢，一双鱼眼竟似活的般，仿佛有水汽笼罩于上。此时，正值午时，正是一天当中阳光最炽热的时刻。耀眼的阳光从头顶直射而下，照在石木鱼上，似乎有烟气腾腾缭绕，打磨得极为光滑的表面反射出琉璃般的莹莹青光，熠熠生辉。

无智师太并不急于将石木鱼从木箱中搬出，而是从禅房里捧出厚厚一捆画卷，解开上面的束绳，一点一点缓缓推开。画卷很厚，好像是兽皮材料，可空依却不晓得有什么野兽会有三指厚的皮。等整幅画卷推开后，就见黑褐色的卷面上寥寥几笔画着几根长短不一的线条。仔细辨认了半天后，空依才看出来那画的居然是木鱼的底座！

底座的作画角度很奇怪，并不是常见的透视角度，而是完完全全的俯瞰角度。从画卷上方往下看，就好像是正对着底座的正上方，几根粗细一致的线条首尾相接，拼成了不规则的底座边线。除了居中有一朵小小的盛开莲纹，整张画面上没有多余的一线一字，简单得很。画卷看上去极为陈旧，边角处似乎还有燎烧过的痕迹，愈发显得颇有些年头。

金刚寺的僧人们合力将石木鱼抬到了兽皮画卷上。石木鱼摆放的位置很巧，就仿佛摆放在真的底座上。不知是不是空依眼花，在石木鱼放下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木鱼的眼睛飞快地眨了一眨。她吃惊地揉揉眼睛——还是那个石头雕的木鱼！鱼眼虽然雕得逼真，可毕竟是假的，怎么会眨动呢？

“鱼眼眨了呐！”空秀兴奋地小声嘀咕。

“是的是的，我也看到啦！”一向稳重的空净此刻也有些小激动。

空依惊讶极了，说话都不顺畅了：“你们。。。。。。你们也看到了？”

“当然啦！”空秀得意地挤挤眼，“怎么？吓到了吧！别害怕，师傅说了，有机缘的人才能看到眨眼，寻常人还没这个福气呢！”她故作豪迈地拍拍空依的肩膀，得意洋洋地从她眼前走过，留下内心一片凌乱的空依傻瓜般地张大嘴巴。

冬至日。

这是一场只有五个尼姑的超度法会。

净水、熏香、酥油灯。。。。。。一一在佛像前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