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清一番苦口婆心外加板子家法,终于安抚下了荆粟。他将板子丢到一边,这才感觉到掌心隐隐作痛——这必然是方才拍板子反震得自己手心疼。他不禁后悔方才用力太狠。
月过中天,星辉渐渐淡了下去,院子里刮起了薄薄的北风,桂树枝桠飒飒作响。兄弟俩对坐在树影下,好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才听得姚清索然道:“二弟,若时光倒流,你还会离开我去月宫寻你家老祖宗么?”
回想起月宫里的那段岁月,荆粟五味杂陈,无法用简单的一个“喜欢”或者“不喜欢”做回答。在月宫里,他学到了本事,增长了见识,可也晓得了自己在那些自诩仙家道统的眼中,不过是个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玩意儿罢了。不会有人如大兄那般照顾他,知道他的喜好,关心他的冷暖。在月宫,他很快就长大成熟了,不再是整日赖在大兄身旁的那个小树精。他思念大兄,怀念在大兄身旁无忧无虑的闯祸捣蛋的快乐时光,却始终在内疚自己一声招呼也未打过便离开了冬山。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逃出月宫后始终不敢返回冬山,他怕大兄不认他,直至被追杀得筋疲力尽时。。。。。。
荆粟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故意地东张西望,想要回避这个问题,却在一扭头见,不经意地嗅到了一丝甜甜软软的香气。
“好香!好香!”荆粟的鼻翼一扇一扇,仿佛好奇的小狗。
姚清用力猛嗅,从冷冽的夜风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甜气。“腊八粥!”他后知后觉地一拍脑袋,大叫一声,“啊——我忘了给你留腊八粥啦!”
“一碗腊八粥而已,不吃也无妨。”对于无相庵的腊八粥,荆粟早在十多年前就体会过——清汤寡水的杂粮粥而已,积年陈米的朽味令他难以下咽。
“不一样的!”姚清后悔地直拍脑门,“今年的腊八粥颇为不同,尤其可口,所以三毛没吃够,来向我讨要。我偏偏忘记了给你留一份,唉!” 三毛是松鼠二毛的弟弟,一惯娇养得很,嘴挑得不得了,等闲吃食可进不了他的法眼。因着当年荆粟将二毛一家存在姚清洞里的过冬存粮偷吃了个干净,每每涉及与这家松鼠有关的事情,姚清总会心虚,因此对三毛的要求越发纵容些。
荆粟一贯嘴馋,听到这儿,觉得那丝香气更如无形的钩子,勾得他喉咙里馋涎涌动。“大兄,要不,我们去翻翻看,或许还有没吃完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向香积厨行去。
荆粟翻吃食素来是高手,他几乎是一进香积厨就知道那半盆腊八粥藏在何处。“嚯!好粥!”荆粟抱着盆,忍不住夸赞道。此刻腊八粥已经凝住,粥面结了厚厚一层冻,红的枣儿,绿的豆儿,白的核桃,黄的栗子,错落镶嵌在晶莹剔透的粥面上,分外好看。淡淡的粥香挟裹着寒气,如雪后的梅香,冷逸而不知其所飘忽。
荆粟精神大振,赶紧搜出碗筷,给大兄和自己盛了两碗,即刻开吃。虽然粥已尽凉,但凝结后的粥冻含在口中别有一番独特滋味。滑、糯、软、精,如一口冰雪丸子含在口中,随着寒意化去,如丝如绸的馨香渐渐飘散开来,缭绕于鼻端、舌尖、喉头。荆粟含着一口冻儿,冻儿在舌尖轻轻打滑,在口腔内微微颤动,他却舍不得咽下去,只细细感受着那一层一层的柔腻滋味。
荆粟的一颗脑袋几乎将大半埋在碗里,吃得专心致志。一旁的姚清亦是如此。两个小树妖正心无旁骛地品尝美味,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恶狠狠地厉喝:“哪里来的毛贼?胆敢偷到无相庵里来!”
姚清大吃一惊,赶紧转身回望。就见香积厨的门口站着一个小尼姑,两道稀疏淡薄的眉毛高高竖起,一双大眼瞪得溜圆,正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们俩,手上还举着根粗大的柴火棒。
“糟糕!被发现了!”姚清心里暗暗叫糟,正想解释什么,耳边却传来筷子刮碗底的声音,瞥头一看,霎时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噎得他要翻白眼——身旁的荆粟正恋恋不舍地拿筷子尖一点一点地将最后几粒粥米刮到碗沿上,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舔食。他吃得太过专注,居然没有注意到已经被苦主堵在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