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暗自惋惜感叹之时，空依的声音乍然响起，“师傅，当初您是在哪里见到师姐的？”

“是在山下的一户农家。”无智记得很清楚。

“当时的情形，您还记得么？”空依继续追问。

无智见她问得详细，便耐着性子回答：“我记得——那日我从金刚寺返回庵里，路上口渴，便在路旁的一户农家求水。那家的妇人抱着个襁褓中的孩子，一边哄着，一边给我倒水。屋子里应该是她的丈夫，高声骂着，说什么‘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还要多喂一张口’。那妇人并不敢顶嘴，只得嘀咕一声‘好歹是条命，总不能看着冻死在路边’。”

这恐怕是众人，尤其是空净，第一次听到自己被收养的经历，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无智师太。也许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无智师太回忆起来有些吃力，只能停下来想一想，再继续述说。

“我喝了水，正要离开，突然被妇人一边抓住。她哀求我将这个孩子带回庵里，好歹能让她活下来。她哭着说，自己已有三个孩儿，可家里实在太穷，已经无能为力再养活这个孩子了。这孩子是几日前她从路旁捡到的，健健康康的，穿裹得也齐整，看着是好人家的孩子，可就是不知道怎么会被弃在路边。她又道，自从将这孩子捡回家来，丈夫日日打骂，还威胁要将孩子扔出去，她实在不知如何才好。”无智师太深深叹了口气，“我接过那孩子，见她面黄肌瘦，却很是乖巧的样子，不哭不闹，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人转。我看着孩子可怜，又见那妇人哭得辛酸，便答应收下孩子。”

“当时，师姐身上穿裹的是什么？就是方才说的那套么？”空依问得很详细。

“哪里会是？当时，她身上只裹了件补着补丁的被单，里面什么都没穿，冻得全身发青。那妇人说，之前拣到孩子时，身上穿裹的的确不错，可是都被她丈夫剥去送到当铺了。所以，他们所说的，我也只是听着相符，可并未实际见过。”无智师太口中的“他们”，便是指空净的父母。

陆娘子听到空净幼时居然被如此对待，不禁心生怜惜，拍着巴掌道:“真真作孽哦！也不怕天打雷劈！”

“师傅，您将师姐带回庵后，还再见过那家农户么？”空依又问。

“不曾见过。但听说，她丈夫几年后死了，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日子过得甚是艰难。”无智师太对这户人家也颇为怜悯。

“咦，师太说得可是山下的邱家？她家草房就在山下六七里处，旁边有颗老槐树？”突然，另一个相熟的猎户娘子薄娘子讶道。

“你认得这家？”陆娘子插嘴。

“嗨，不是有那么一遭缘故嘛！”薄娘子有些难为情地搓着手，“邱家男人死了后，那邱娘子还年轻着，有几分相貌，便有一些人相中了她，这个。。。。。。其中就有。。。。。。我家那死鬼——那时我还没进门。”她嘿嘿干笑两声，又道，“邱娘子倒是没拒绝，只是说要嫁，也得带着三个孩儿嫁。去求亲的人家都是家境不宽裕的，哪里养得起三个拖油瓶？登时就没有媒人赶上门了。那邱娘子也硬气得很，独自一人养大了三个孩儿，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也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她感慨着，语气间皆是同情。

“你倒心宽，连她家在哪儿都知道！你男人带你去过啦？”陆娘子就这点不好，直到被身旁人戳了一把，她才反应过来此刻不是开玩笑的场合，赶紧收起戏谑之色。

“薄娘子，您还晓得邱家的其他事情么？”空依想要知道得更多。

“我想想啊——对了！”薄娘子皱着眉想了又想，忽然忆起一事，“我听说邱家大儿有出息了，在外县的一家铺子里做大伙计，很得老板喜欢。去年过年的时候，他还回家捎带了不少年货，给他娘做了一套细布衣裳，可羡慕死别人了，都说这邱娘子总算熬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