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还在下个不停。老天仿佛被捅了个大窟窿,任由天河向人间倾灌。
茶水已凉,黄秋重新斟上两杯热茶,又从暗格里取出两个食盒来。一个食盒是竹丝缠漆八角盒,里面摆着□□样蜜饯果脯,翠如玉,黄如腊,单是看着就极为赏心悦目。另一个是锦缎托底四方琉璃盒,整整齐齐垒着小巧精致的各式点心,虽然只有一指长,上面的花纹却颇为精细,连撒的芝麻都嵌成花样子。
空依挑了一块白玉桃仁糕递给无智,“师父,咱们的包袱都湿透了,干粮也吃不成了,先拿这个垫垫饥吧!”见徒弟挑的很合心意,无智也就接受了。空依自又拣了一块琥珀桃脯含在嘴里,香甜的蜜桃气息顿时充盈齿颊。
黄秋见师徒俩吃得衬意,忍不住卖弄道:“这两样都是随园的拿手点心,连御厨都去他家学过手艺,滋味很是不赖。”
随园是鼎鼎有名的点心铺子,开业百余年,至今盛名不衰。他家的点心种类多,做工细,花样新,百吃不厌。不过从不堂卖,只做预定,当天取当天做,多一盒都没有。即便价格贵得离谱,可还是要提前三个月预约。倘若谁家待客能有一份随园的点心在桌,那就说明来的是贵客,于客人是顶顶有面子的事。只是随园只有帝都的一间铺子,于别处并无分号,这点心是怎么来的?
黄秋掩不住得意地说:“这是我出发前特特赶到帝都去取回来的。为着这个,我提前三个月下了定金,不但预定点心,还特别定做了这两个食盒——怎么样,般配罢?”
空依无语地望着对面这个骚包货,暗自感慨。难怪黄家酱园经营了百多年,攒下的银子还不够买一颗明珠,原来都给这么败家了!她打量着车厢里华贵而舒适的装潢,再踩一踩绒毛几乎能没过脚背的毡垫,慢吞吞道:“师父,这可就是败家子儿了罢?”
无智听着一乐,险些把点心渣喷出来,赶紧端起茶杯喝两口。黄秋可就差远了,咕噜一声将刚含进口的海棠脯囫囵咽了下去,登时就翻了白眼,捶了半天胸膛才缓过气来。他喘着气分辩道:“小师父,可不能这么埋汰人!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圣人都这么说,可见并没有什么错!”
空依懒得理他,又挑了一块羌脯,细细咬了起来。
是夜,雨略微有些小了。马车停在一片旷野中,远望四周皆是漆黑,一星亮光都不见。
黄秋先下了车,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水晶盒,取出巴掌大一块白布,向地上掷去,同时嘴里念念有词。白布触地,随即向上鼓起,好像下面有风大力猛吹,将白布越吹越大,片刻功夫,一座高大的毡房便立在面前。
从外面看,圆筒般的毡房洁白如雪,厚厚的毡布滴雨不湿。空依挽着包袱走进毡房,入眼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分明是一套三进的院落。除了有正房、东西厢房,还有浴房和厨房。院子一侧有个小小的花圃,里面长着些从未见过的花儿,另一侧倚墙竖着花架,绿藤爬满了整幅花架,小小的紫花一串串缀着,闪着宝石般的光芒。
房间里的陈设虽不至奢靡,但绝对是精致富丽。空依的眼睛眨了又眨,好想揪住黄秋问个明白这是什么宝物?好在她惊讶归惊讶,总算没失态。洗漱完毕后,她一挨上床铺,旅途的疲敝立马将她扯入沉睡中。
“秋大爷早!秋大爷好!”几声怪声怪调后,空依费力地地睁开眼。
窗外,天色蒙蒙亮。晨曦透过薄薄的毡顶照进庭院里,檐下一挂鸟架上端立着一只浑身雪白的鹦鹉。鹦鹉叽叽喳喳叫了一嗓子后,见没人理,张嘴又要喊,却不妨从厢房里飞出个纸弹,端端正正地打在它额头上,疼得它上蹿下跳,却闭牢了嘴一声也不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