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了映月珠,可黄秋觉得无智师太的建议也不错。他本不是有雄心壮志的妖怪,之前想要献上映月珠,也不过是一时脑热,幻想要求个出人头地的机会罢了。如今经过了这一场风波,他的心思便淡了,惫懒懈怠的性子复又回到他身上,一心只想将这件事应付了过去,他好早早回到黄花潭继续窝在那里做他的泥鳅大少爷。
出了碧鹤峡,江水陡然向东折去。微澜山与洞庭湖在同一线路上,只不过微澜山还要在洞庭湖以南八百里远。黄秋打定了主意要赖上无智师太,好一路太太平平地直抵洞庭湖。为此,他好茶好食好言语轮番上。无智师太自然不吃他那一套,可见空依吃吃喝喝,小脸上气色甚佳,全无长途跋涉的憔悴,也就默许了。
一行人渐渐入了西南,进到博州地界。
这一日,马车踢踢踏踏地行到了一处野地里。因着白天下了一整日的濛濛细雨,车厢里三人都颇为困顿,黄秋更是早早准备好了纸院落,就等着无智师太发话停车休息呢!
虽然此刻已经雨停了,可天上乌云未散,四周一片黑漆漆的,只有夜风打着旋儿从耳边刮过。空依一手搀着师父,一手揉着自己的腰。这一天路途颇多泥泞,马车走得很不稳,颠得空依腰背酸痛无比。她□□着服侍师父休息后,勉强草草洗漱之后,一头埋进被褥里立马就昏睡过去。
到了半夜,空依饿醒了。她挣扎了半天,才不得不起来,去厨房里寻些吃的。可是,她翻遍了橱柜,除了鲜菜生米,竟没有一丝现成的吃食。腹里饥火如焚,容不得半点偷懒。无奈之下,她想起马车车厢里还有吃剩的点心,便强撑着打开院门向马车走去。
空依像小耗子似的,在车厢里又吃又喝,一连吞了三四块米糕,又灌了两杯凉茶,方缓过劲儿来。她摸摸肚子,伸手将食盒里剩下的最后一块米糕拿出来,默默地塞进嘴巴里,慢吞吞地扶着车框溜下车厢。
空依含在嘴里的米糕方咽了一半,忽然眼前一暗,隐约中似乎在前方几步远的地上有个黑漆漆的影子。那影子乍看像是一块石头,可空依分明记得停车时周围连颗手腕粗的树苗都没有,更别说一块三尺高的石头了。
她只觉得心头一紧,立马停下脚步,紧紧盯着那黑影,同时左手缩进袖中,捏紧了腕上师父送她的护身佛珠。夜色中,空依的呼吸渐渐加重。沉默了片刻后,她一把拽出佛珠高高举过头顶,大喝道:“什么人?我可不怕你!”。这一声大喝,有尖又利,跟刀锋似的劈开了深夜的诡异寂静。对面的黑影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突然矮了下去。
空依见状,感觉头皮都快炸开了,全然丢弃了方才颇有气势的大喝,带着哭腔高声尖叫:“师父!救命!救命啊!”她一边哭叫,一边抓起脚上的鞋向黑影掷去。她分明看准了掷的,却只听到鞋帮砸到地面上的空洞声音。而那黑影突地飘一般往前动了动,距离空依更近了,当即吓得她像弹簧般一窜三尺高,直直向大门蹦过去。
空依一心只想逃回院子里,看也不看就向前冲,却不妨与正面急忙忙奔出来的黄秋撞了个满怀。她只觉得头顶“噹”地装在什么硬物上,撞得她眼冒金星,余光中一道影子从身边飘过,吓得她双手乱挥,无意中一把揪住黄秋的衣襟,“滋啦”一声,将他的半幅袖子扯了下来。黄秋心疼他新裁的衣服,然而此刻却顾不得许多,一把抱住空依,将她护住,见她还在挣扎,低声道:“别动!是师太!”
空依一怔,不再乱动了,方觉得手脚发软,好半天才感觉到脸上冰冰凉。她抖着手一抹,掌心全是湿的,才悟过来刚才居然吓哭了。她扯过黄秋的另一只袖子,毫不客气地将脸上的眼泪鼻涕悉数擦在上面,嘀咕了一句“干嘛绣那么多金银线,脸都要刮花了”,再出现时,已恢复了惯常的正经模样。
空依变脸变得飞快,远远超出黄秋的想象。他生平从未哄过小女孩,生怕空依嚎个不停,没想到她却很快镇定下来,只是将他的新衣糟蹋得不行。
黄秋放开空依,正想揶揄她两句,就听得门外无智师太的声音响起:“你们出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