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妇的哭声凄厉无比,如钢针般扎得空依心头紧紧缩成一团。出家前,空依一家没少受势利族人的欺负,可要说将人强拉着卖了出去,这也的确有些骇人听闻。
“你寻到此处,却未必有用。出家人,也不是个个都慈悲为怀的。”无智冷言道。
“旁的出家人如何,老妇并不晓得。可师太您必是慈悲人!”瞎妇的判断斩钉截铁。
“哦?何以见得?”无智不置可否。
“就凭方才师太放出的冥光。”瞎妇解释道,“若真无慈悲之心,必然放出的是灼伤鬼怪的佛光。可师太却选择了冥光。冥光幽暗,却不伤鬼魂。师太对我这个游魂野鬼都心存怜悯,又如何不会对我那可怜的女儿慈悲呢?”
空依见瞎妇不停地磕头,一头乱发下青白色的脸干枯憔悴,面上的哀痛瞧不出半分虚假。她想不出这老妇欺骗她们的理由,便摇摇师父的袖口,低声道:“要不咱们先过去看看,是真是假一看不就知道了?”见无智师太微微点头,她赶紧对瞎妇道:“我师父同意先去看看,倘若果然如你所说,我们自不会袖手旁观。”
瞎妇闻言感激不尽,又重重磕了几个头,哑着嗓门道:“多谢师太!老妇人这就前面带路,请师父随我来。”
这边黄秋见机得快,三两下收起了纸院子和纸马车,打着哈欠揣着两只手没精打采地跟在众人最后。
无智拉着空依的小手,跟随在瞎妇身后五六步远处,周遭一片漆黑,唯有身前的一簇小小冥光摇摆不定,将前路照得晦暗莫测。
空依觉得只往前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其实已经是在七十余里外了。
站在村口外,空依听不到任何内里的声响,就连一声惯常该有的犬吠都没有。面前的村庄像一个巨大的怪兽,蛰伏在漆黑的夜里,险恶地窥伺着这世间的贫弱,想要伺机将其连血带肉地吞噬个干净。
瞎妇急急在前往引路。穿过一条条窄小的巷陌,拐过一处处破旧的街角。经行之处,屋檐院墙投下来重重阴影,挡住了众人淡如雾气的身形。脚下无声,仿佛走在云间。这一行人,仿佛鬼魅般穿行在宋家庄的巷缝里,却是要去查探活人所行的鬼魅之事。
瞎妇止步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前。这小院孤零零地坐落在庄子的一角,院墙破损,大门上连扣环都不见了,却用一根粗大的麻绳从外面捆住了环眼,显见是不想里面的人跑出来。
无智师太冲着黄秋微一点头,黄秋便一抬手,一柄亮如秋水般的短匕出现在他掌中。他手腕微动,凌空一挥短匕,麻绳随即一裂为二,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大门随之悄无声息地向两边缓缓打开。
无智牵着小徒儿的手,跟随在瞎妇身后进入小院。小院里很是破败,虽然还不至于门裂窗歪,可整个院落里充斥着一种荒凉绝望的气息。
夜风吹来,门帘晃晃荡荡,飘起几缕破絮。屋内,传来几声沉闷的唔唔声,又有轻微的撞击声,听上去单薄又恐怖。瞎妇一怔,随即疯了般冲入屋中,数息后,发出了野兽般凄厉的嚎哭。
空依被这乍然响起的嚎哭吓得一哆嗦,正想要说什么,却被师父加急的脚步拖着进了屋里。
屋里极为简陋,靠墙的木桌上并排陈设着两方灵位,以及香炉烛台等。
地上趴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冥光中,空依瞧清了那是个颇为年轻的姑娘,身材纤弱,穿着白麻布的裙袄,头上裹着块同色的头巾,半边的头发都披散下来。
瞎妇跪在姑娘身边,已是哭得浑身颤抖,浑浊的眼泪不停地从瞎眼中流下。她将双手伸向女儿,屡次想将她抱住,然而干枯的指爪从女儿的身体中穿过,她的努力皆成徒然。
空依看着难过,便走过去扶起那姑娘。这一扶,却将她吓得够呛。原来,那姑娘双手被人从背后紧紧反捆,双腿自膝下亦被捆锁。她嘴里被塞了块布头,双颊鼓鼓,拼了命也只能发出低低的唔唔声,而额头一片血肉模糊,鲜血已将她半个脸都糊住了。
空依被这如厉鬼般的模样吓得手一软,差点没扶住。还好黄秋从旁拉了一把,方将那姑娘扶住坐住了。短匕再次动起,捆住手脚的绳子碎成数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