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渍石菇(一)(1/2)

黄秋旁的法术不如何,可将“剪纸化物”这一道使得甚好,可谓是家学渊源。

当年柯珍珍于修炼上并不尽心,多半时间花费在吟诗作赋中,只单单将“剪纸化物”练得极为精熟,就连柯大妖也承认比不过妹妹。不过,这在柯珍珍看来,并没有什么好炫耀的——姑娘家多多少少都要会几分女红,纵绣不出招蜂惹蝶的花儿,起码也要拿得起剪刀。她素来手巧,不过只肯在剪纸上花点心思——这纯属个人爱好。

不过,有云“技近乎道”,柯珍珍将剪纸一技练到了一定的境界,多少距离“道”也不甚远,因而于化物的法术高人一筹。不过,她一向只喜欢剪些可爱灵秀的,譬如花草兔鹿之类,只可供人逗趣欣赏,却毫无杀伤力,否则也不会自锦凤山逃出后被一路狼狈地追杀。倘她会剪个蛟龙或者阎王什么的,恐怕她的命运就会完全不同了。

然而,命运一事,谁说得准呢?所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若柯珍珍无需黄大柱的搭救,自然也就不会有黄秋的存在,那么今日众人乘坐在平稳舒适的纸马车里,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如今乘车人中多了个宋怡娉,那原先的车子便显得拥挤了。黄秋二话不说,一把小金剪在手中左挥右摆,不消半刻钟的功夫,一架新马车就出现了。几个小纸人忙碌地在新旧马车之间倒腾着小短腿,将一干细软用具统统搬进新马车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舒服。

空依早给黄秋起了个绰号,叫“黄一剪”,对他这“一剪功”真真佩服得紧。见新马车于片刻间就变了模样,欢喜道:“修炼到你这般份儿上,过得竟比王公贵族还自在!”

孰料黄秋一手握着紫竹骨白纹折扇,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啪啪”连敲数下,皱眉道:“你的眼光也忒低了,这般就算自在了——”他摇着头,用折扇指着那几个小纸人道:“长得这般丑,我是花了好大的气力才忍着它们,倘能真像个入得了眼的美婢秀僮,才算自在了。”对于这剪纸人,一直是黄秋的心病。当年他娘教他剪纸时,很是被他抵死抗拒。他娘好说歹说,只差没动手揍人了,总算教会了儿子几样剪技。只是,还没等将剪纸人的本事传给黄秋,她就一病不起咽气了。黄秋继承了柯珍珍的大部分能耐,单就剪技上讲已经有了柯珍珍多半的本事,可偏偏就与纸人这一道上差得不止十万八千里。后来,他也狠下过一番功夫琢磨剪纸人。可是,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倘剪出的是活灵活现的漂亮模样,就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只有两三下剪出个“葫芦串”样的,倒是灵活得很,既乖巧又伶俐。

为着这个,黄秋很是郁闷,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缘故来,只得每每忍着难看不得不剪出个“葫芦串”来。

自打宋怡娉加入了这一行人之后,空依有了可充分交流厨艺的好对象。宋怡娉自小就能干泼辣,他爹将她当半个儿子养来着。虽然她惯会在人前装作娴雅淑女的模样,可在空依等人面前,却将真性情袒露得一览无余——既然从一开始就是以那种狼狈狠厉的模样出现,也没有必要掩饰什么。她既下定说明了要告御状的决心,反倒放开了心事,很快就恢复了精神,不是听黄秋吹牛皮,就是与空依头凑在一处嘀嘀咕咕地商量做些什么吃食。

宋怡娉善做酱。

宋家庄地处大雍国偏西南。此地气候潮热,新鲜的东西不大存得住,百姓们便以蔬果肉蛋做成各式酱,佐食而用,倒也别有滋味。

此时已入了夏,一路走来,越走越热。好在黄秋有本事搬来冰块,皆已精心雕琢成博望炉或者冰山子的模样,在宽敞的车厢里飘散出屡屡白雾,清凉宜人。

到了晚间,众人入院内休息。宋怡娉便将白日里采买的各式蔬果花卉,想着法儿做成酱,或咸或酸,或甜或苦。天热难捱,空依不耐在厨房里停留太久,便熬个粥或者煮个汤,蒸几样面点,搭配上酱菜酱瓜,居然十分可口得宜。

今儿的晚餐,主食是玉黍粥。另,桌上还摆了俩碟点心,一碟蒸的松松软软的白玉糖糕,一碟煎得微黄焦香的南瓜饼。还有四样小菜,分别是爽脆脆的醋焯豆芽、嫩生生的飘花红皮小萝卜丝、滑溜溜的手撕平菇块、咸津津的腐皮卷。宋怡娉又端上来三样酱食,包括酱菜瓜丁、酸豆角末,以及一味苦齑。

苦齑乃此地特有的酱食,只在盛夏季节方有。其味颇为清奇,喜爱者视之珍逾性命,厌恶者避之唯恐不及,乃是以苦瓜为主料,捣成泥,拌以盐糖酸莓等调料,腌渍两三日后即可食用。此时苦瓜的苦气已经去除了一部分,混合了些又咸又甜的滋味,还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酸溜溜的气息,实在令黄秋叹为观止。

黄秋素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为了盒随园的点心,不惜提前数月专程往帝都去做预定,委实是个精致矫情的主儿。如今一见这苦齑,还没尝一口,就被其黑乎乎黏答答的卖相给吓到了。背着宋怡娉,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倒叫一旁的空依叹为观止——到底是占了一双妙目的便宜,纵然是翻白眼,也能翻得妩媚动人莲波荡漾,看得空依心魂俱醉。

这一路行来,众人皆相处不差,唯有宋、黄两人仿佛天生的对头,但凡四目相对,就没有不冒烟的。宋怡娉看不上黄秋的矫情劲儿,说他“虚伪作态”;黄秋亦对宋怡娉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认为这个女人非但没有女人样,还是个狠刺头儿。尤其是之前在宋家庄时,黄秋为了救宋怡娉弄污了一身好衣服,唠唠叨叨对着空依埋怨了好久,终有一次没防着,被宋怡娉听了个正着。宋怡娉原本就看着黄秋有几分不顺眼,不过是因为救命之恩生生忍着,如今听到“救命恩人”对自己如此不屑,她心里存着的原本就不多的感激立马清了底,正式给黄秋打了个“伪娘子”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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