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去十多里外的集镇上买药,倘空依是个寻常小姑娘,就算不躲闪拒绝,起码也要撒撒娇耍个赖什么的。毕竟,这活儿是个苦差。
然而,空依二话没说,接过药方子掉头就离开了。待宋怡娉反应过来要替她去时,空依已经跑远了。
这倒不是说空依的慈悲境界有多高,或者她是个怪胎,不知冷热,而是因为她自觉与其在太阳下傻站着(那闷得严严实实的屋子里更是去不得!),还不如躲在纸马车里“窜”一趟。她几步快跑,找了个四处无人的地方,将怀中的纸片掏出,照猫画虎地往地上一丢,念念有词了几句,便一跳窜上了长大的马车,将大半个身子躲在车厢的阴影里,一手捏着把蒲扇不停地扇风,另一手拽着缰绳,控制着马车的方向。
马车上了官道后,空依便不再扯着缰绳了,一会儿吃糕饼,一会儿喝凉茶,忙得不亦乐乎。肚子很快就填饱了,她斜靠在车厢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车上备着的糕饼不多了,她给宋怡娉留了几块,剩下的,也就仅够明天早上用了,看样子待会儿到了集镇上,还得采买点干粮。师父向来是过午不食,所以早上的一顿要格外精心——唉,也不知道前面的集镇上能有些什么软和适口的糕饼?
想到这儿,她突然心里一动,觉得师父越来越有些不同以往了。在冬山上时,师父长年累月端着一张肃穆的面孔,要想从中窥探到一丝半点的喜怒之情来,简直难于上青天。然而,现在的师父,似乎不再那么令人敬而远之,纵不是七情上脸,可面部表情也远比以往丰富得多。这一路走来,似乎师父越来越随和,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红尘历世”?
自农舍到集镇,若是个壮年汉子,急匆匆一个多时辰便能跑个来回。若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连逛带歇地,大半天也够了。可众人等得日头歪得不能再歪了,眼见就要西沉到山后去了,空依还是没有回来。
无智师太与宋怡娉都晓得空依必不会傻到单迈两只脚去集镇,可既然驾着纸马车,怎么到现在都不曾现身?宋怡娉急得直跺脚:“就该我去买药!她个小女娃儿——哎呦,这可怎么得了!”
无智师太勉强道:“或许是迷路了也不定。”
旁边的老妇人亦是一脸焦急,“这条道是直通至集镇的,路上并无分岔,难道。。。。。。?”她有些不敢想了。小尼姑长得清秀可爱,倘若是出了事,她会内疚一辈子的。
这样的话进入无智耳中,她再也坐不住了。原本,她想着将这农舍的妖气清一清,顺道救个人,也算是功德一件。可如今小徒弟不见了,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么?
她一下站起来,手中的佛珠噼里啪啦直响。
“去看看!”她抬腿就向外走,宋怡娉紧紧跟上。
那老妇人也想随行,又挂念着屋里的老伴儿。犹豫之间,她回头望了一眼屋子,再回头时,惊骇地发现那两人都不见了。
无智拽着宋怡娉的腕子,几步迈出后,便已经行至数里外。她突然停下了,弯下腰去,对着路上的一滩泥泞细细观察。
宋怡娉偷偷揉了揉捏得生疼的腕子,也跟着蹲下去,左看右看。
道上还是一昧的泥泞,忠实地记录下所有途经者的足迹。在这条四溅的泥道上,两条清晰的车辙在此处戛然而止,仿佛凭空消失了。车辙上模糊的花纹很熟悉,正是那辆纸马车所留。宋怡娉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