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豆豆正是得了你的支持，方开始谋划害我白家，是也不是？”

“这你可冤枉我了。”山鬼美人虽然手段狠，可也不是什么锅都背的，“若说谋划，那就是老皇历了。古王——”她转头看向捆得跟一扎稻草人似的古豆豆，“说起来，你想要了结白壮壮的性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猜，准时很久以前，你就在准备了。”

古王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白果儿，许久方回应道：“的确是在很久以前。是什么时候生的心思呢？起初，我被你爹带回葛巴山，只想着无论如何要保住性命，无论如何不能死，不然我那十几个兄弟姐妹就枉丢了性命。后来，我做了你的小厮，日日跟着你身后服侍。虽然你待我很好，可白家其他人却不像你，你若有一点儿不妥，他们便将罪责加上我身上。那时，我便很不服气。我自问对你尽心尽力，家人都进了你爹的肚子，可即便如此，我还时时刻刻胆战心惊，生怕你的哥哥们哪天肚子饿了，抓起我就吃了。那段日子，委实难熬。”

“可事实上是，我哥哥们从未伤你一指头，你却杀了他们。”白果儿痛恨道。

古豆豆不置可否地一挑眉，“他们不动手，不过是看着你的面子上。你对我维护得紧，他们不想你伤心，所以才忍着。背着你，他们可没少威胁我。我若不是机灵，一只蘑菇精，落在兔子精的窝里，还能有甚活路？”

空依听着，觉得这倒是大实话。自古以来，兔子吃蘑菇，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纵是成了精变了怪，原形的本能哪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佛曰：习性难除。正是如此。想一个豆丁大的小蘑菇精整日在兔子窝里，委实不容易。也难怪他后来心性变得如此狠毒，想必多少都与在那种环境中有关——不发疯，就变态。

“白姑娘，我不得不说一句，白家之所以有那样的结局，纵然有我的原因，可若不是你爹糊涂，养了只心大的蘑菇精在自个儿窝里，你白家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倒掉。”山鬼倒是说了句实话。“我听闻，妖族以强力为尚，靠得是拳头说话。可偏偏为何白壮壮要反其道而行呢？他要学愚昧迂腐的人族，来个‘以德服人’么？哈哈，可惜啊——可叹啊，白白搭进去一家性命。妖，就该走妖的道，别学哪些个虚的，不然啊——白家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她这话，似在感慨，又好像是对全场的妖精们说教。

话已经说得这地步了，白果儿也不想再对质下去。再说下去，无非就是两边如何勾结，如何里应外合地破了葛巴山的结界，如何将白家满门屠尽——只逃跑了白家的小女儿一个。白果儿的两个哥哥，以自身做饵，拼着同归于尽，换得了妹妹逃跑的片刻时间。

如果说之前的期望有多高，那么，此刻，白果儿心中的失望和痛楚就有多深。

葛巴山白家，虽然从未归入山鬼娘娘麾下，可自小，白果儿就被父亲耳提面授，满脑子满耳朵都是山鬼娘娘如何护佑十万大山子民的种种事迹。白壮壮虽然生得凶猛粗壮，可心肠却忒好忒软，尽管拒绝了山鬼娘娘的招揽暗示，却自疚“不识好歹”。他对女儿解释道：“咱们是妖族，就得守妖族的规矩。山鬼娘娘心性仁慈，按理说我不该不识好歹，可我。。。。。。我不是对山鬼娘娘有所不满，而是对巫教的一些做法看不上。入了巫教，便要将阖家阖族的生死性命悉数奉上，但凡对说差遣之事有一星半点的迟疑，便要遭受教刑处罚。他们固然对教内子民护佑有加，可谁说不入巫教的就必然是邪门歪道呢？他们却对教外之人。。。。。。唉，不说也罢！”他说此话时，脸上有那么一丝迟疑，又有那么一丝惋惜，“山鬼娘娘只身支撑着巫教，可毕竟没有千手千眼的神通，纵如何慈悲，也无法面面俱到。唉，想必娘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

现在回想起这些感慨，白果儿深觉得父亲不但天真，而且自欺欺人得可以。

因着父亲的教诲，白果儿即便身陷囹圄，也对山鬼娘娘心怀期望。她不是没用猜疑过古豆豆的靠山，可内心里却希望是自己胡思乱想。方才她甫一看见山鬼娘娘，就将心中冤情悉数倒出，不就是希望娘娘能出手惩戒么？

是她傻。

是她蠢。

她怎么会一叶障目地以为那个传说中的山鬼娘娘，就真得是仁慈公道，普怀天下么？

哈哈，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