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王死得如此不气派，几将山鬼娘娘的鼻子气歪。

凡人有句老话：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子。古王就这般在她面前一刀两断，生生将她的面子踩到泥里去了。

可偏偏，她还不能拿凶手怎样！

麻厨子声声血泪，任是个有感情的，都不会无动于衷。他既是苦主，又是山鬼娘娘的信众，依着正常人的想法，山鬼娘娘非但不能怪罪他，还要多加抚恤。

可惜，山鬼娘娘何许人也？岂能用“正常”来拘囿于她？

这是古王府，是山鬼娘娘的地盘。

既在自家地盘，还不是应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道理着实也不算是错，所以麻厨子的命运不过在山鬼娘娘的一念之间罢了——要其生便生，要其死便死。

然而，她却在犹豫中。

若当下只有麻厨子一人，山鬼娘娘何须费什么脑筋，只轻轻一个暗示，自有察言观色的妖怪拖了麻厨子下去，分享血肉。

可现在，麻厨子身旁，站着的却是几个难缠之人。

她望了望几丈外那些挨挨挤挤的几十个悍妖，因着古王一死，好像失去了主心骨般，茫茫然，惶惶然，不知所措。低头，再看看身旁的文狸赤豹，心里七七八八好生算计了一番，终觉得没有十足把握将这些人悉数截留于此。

山鬼本不善战，其依仗者，不过是众多信众，以及巫教护法之类。信众，给予她信仰的力量；护法，则辅助她维持巫教在十万大山中不可动摇的崇高地位。至于文狸赤豹，只是她的贴身保镖而已。

山鬼身居高位，在这十万大山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啻于土皇帝一个。既是土皇帝，自然深谙御下之道。一方面，她对信众慈和仁爱，护佑山民，做得的确很有一方贤主的风范。另一方面，她以护法刑罚，压制那些惹是生非之辈。若还有不服管教的，便以暗中收服的妖鬼，如古王之流，以暴力镇压之。

古王是她的得力属下，虽然名声很不好，可胜在手段狠，能做事。但凡交付给他的，总没有令她失望过。她原本计划着等过个几年，她亲自□□着，将古王的狂傲妖性磨去些，便安排他做巫教的护法。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她抬头向远处望去，就见古王府大门内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碧先生悄悄站在阴影里，冲着她微微摇头。

她收到了他的暗示，觉得惋惜，可也不能强求。

形势比人强，纵古王活着时如何能耐，可现在，也不过是滚在尘土里的一截死蘑菇，再惋惜，又能如何？

凡为君者，都是追求实利之人。山鬼既是土皇帝，自然也符合这一标准。古王死了，他所带来的利益就不存在了。虽然面子很重要，但并非是最重要的。山鬼何等聪明，哪能想不明白？

既想明白了，山鬼便将一干心思隐藏起来，复又成了千万山民敬仰爱戴的娘娘。

“唉，”她面露愧色，长叹道，“我竟不知古王是这般阴奉阳违！他自归顺后，在我面前发誓会谨遵教谕，信誓旦旦，言犹在耳。我见他十分有诚意，便信了他。谁知，背过我，他居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掳人为奴，草菅人命，害我子民，天理难容！”她一声高过一声，说到最后，竟愤怒地连声音都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