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茉儿在一旁急得几将跳脚。惨了,这下必然会被寇娘子指着额头数落了!她千防万防,却防不住姑娘自个儿跑出来。
这一个多月来,姑娘虽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固执,却好像揣了心事一般。寇娘子口苦婆心地劝她,她虽不反驳,可也不点头,只拿指甲抠着袖子,已经连着扣坏了三件衣服了。这不,前日刚换了一件新袍子,眼尖的小茉儿又发现在袖口处有线头起毛了。
虽然无智师太并没有回答高个儿姑娘的问题,她却似乎已经认定了,上前几步,双手合十,弯下腰,敛神静气,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师伯,师侄不嗔给您见礼了。”
别看无智老胳膊老腿了,她的反应倒是很快。高个儿姑娘的腰还没弯到一半,就被无智隔空托住了。只是她动作很快,一托即撤,除了姑娘本人,一旁观看的无人觉察。
那姑娘之前就已经见识过无思师太的神通,因而对于这遥遥一托,虽然心里吃惊,但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反而是一喜,更加坚定了她的念头。
无智隔空一甩手,轻飘飘地道了句:“施主慎言。”言下之意,就是你凭啥说你是我师侄呀?
这姑娘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么个样子,委实难为情,只得讪讪地放下手,做向前一指,“不若师太请随我到青白庵坐坐?小女子有详情相告。”
小茉儿一听,这还了得?姑娘非但自个儿跑出来了,还要把人带到青白庵去?倘这位不肯笑师太随了姑娘的愿,那寇娘子还不把她撵出去?想到这儿,她也顾不得尊卑之分,赶紧插嘴拦话:“姑娘,万万使不得。师太和这几位客人一路远行,很是疲惫,正需要歇息。您那儿不适合。何况——”她指着正东张西望的黄秋道,“这有位公子,男女有别,不能去您那儿,于礼不合!”
高个儿姑娘有些发恼地瞪了小茉儿一眼。她心知,在这个庄子里,除了自己身边的棉花,其余所有人都是要和她对着干的。她抬手推了棉花一把,就见那矮个儿姑娘眼睛咕噜一转,跳起来拉着小茉儿就往岔路的另一端拽去。她一边拽还一边嚷嚷:“这位漂亮公子,您随我来,我送你去木樨院休息。”小茉儿个儿没她高,身形没她胖,自然是力气不如她大,硬是被她生生地拽出了两三步后,才惊慌失措地喊起来:“使不得!使不得!你个臭棉花,放开我!姑娘!姑娘!您不能这样!寇娘子会——呜呜——”棉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回头对着有些看傻了众人嘿嘿一笑,解释道:“小茉儿的嗓子又尖又细,不捂住,倘招来旁人就不好了!”她还冲着空依点点头,“小师父,您和这位姑娘也随我来罢!我家姑娘有事要单独与师太谈!”
空依觉得自己已经是够伶机灵的了,却哪知眼前这个矮胖姑娘看着憨傻,却是一等一的伶俐。也不见她家姑娘吩咐什么,她就能心领神会地将事情都给做圆喽——委实是个人精!
可惜,空依看着乖巧,却不是个好说话的。她抬头冲着无智嘻嘻一笑:“师父,我陪您!”说着,还用力抱上了无智的胳臂,只是她人矮腿短,非得踮高了脚尖才能缠上。无智见她这个样子着实吃力,不忍心小徒儿卖傻被人笑话,便轻轻一摆,挣脱了空依的缠抱后,伸长手臂直接拉住了她温软的小手,“你随师父一道。”
空依眯眼一乐,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还不忘炫耀式地回头冲着身后两人一摆爪,“宋姐姐,你也先去歇息罢!有我服侍师父呢!你看着点——”她冲着黄秋一努嘴,意思是叫宋仪娉盯着点黄秋这个不靠谱的。这庄子里莫名其妙的,谁晓得是怎么回事儿?宋仪娉机敏警惕,由她盯着黄秋,免得这个傻泥鳅干出点啥丢人现眼的傻事儿。
棉花本想以及其热情的方式迎接无智师太,惜哉其方式委实过于粗鲁,不大合师太的口味,反倒将小尼姑吓得不离师父身边半步,不得不说,真是令棉花甚感遗憾。
就这么着,大力姑娘棉花硬是将小茉儿堵了一路的嘴,直到进了木樨院的门,方松开手,轻轻一推,将脸色惨白的小茉儿原地推了个圈。小茉儿又惊又气,一路上不晓得掉了多少泪珠,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偏棉花手上劲儿大,她怎么也张不开嘴咬上一口。这会儿,她给棉花推开去,终究是年纪小,心里恼恨且憋屈,“哇”地一声哭开,猛猛跺几下脚,呜呜哭着就跑去找寇娘子告状了。
棉花得意地双手“啪”地一拍,“娇滴滴的小样儿,除了会告状还会做啥?怕你!”她本打算冲着小茉儿的背影啐一口,猛地想起旁边还有客人呢,赶紧嘴巴一缩,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样子。
要说棉花与小茉儿之间有什么龌龊,那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屁大点的事儿。
小茉儿是寇娘子的表外甥女。虽是家生子奴才,可在这庄子里,冲着寇娘子的面子,旁的人都要给她些脸面。而棉花是姑娘从外面捡来的,既没经过调教,自己偏生又不大懂规矩,眼里只有姑娘和无思师太,与庄子里其他人都不怎么合拍。小茉儿心气高,自然是看不上棉花这野模样的,话语间便颇多嘲讽。棉花在被姑娘捡到前,有过一段颠沛流离的苦经历,练出了一副剔透的玻璃心肠和察言观色的好眼力。她样子虽粗,人却不粗,看出了庄子里其他人都对她不假以颜色,索性心一横,抱紧姑娘大腿。只要是姑娘想的说的做的,她必定头一个冲上去。哪怕姑娘要剃光了脑袋做尼姑,她也只会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