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雨,说来就来,就像任性姑娘的脾气,没个准数。
然而,倘不是这场雨,这几个“逃奴”只怕已经落入学政府护卫的手中了。
因为这场雨,护卫队的马一概陷入了烂稀泥里。别看官道平平坦坦修得好,可一旦下了官道,那简直就是“一走两脚泥”,能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人不喜欢在烂稀泥里走路,马也不喜欢啊!尤其是学政府的马,个个高大健硕,马鬃上打着花结,马尾还编成小辫子,每天夜里还要吃一顿黑豆夜草。这般精养出来的马儿,何时吃过这个苦?要么甩头,要么撩蹶子,总之,这些平素里要多神气有多神气的马儿,此刻没一匹肯听话。气得桑头儿马鞭甩得震天响,也没能将这些马祖宗赶进山里。
无奈之下,护卫们只好个个下面马,又哄又拉地将马祖宗们牵出稀泥地里,好不容易回到了官道上,还得撅着屁股将马蹄上的泥砣子细细刮去。
这么一来,便耽误了半日工夫。
只可惜,这半日时间,并没有对裴致珈等人的逃命起到太大的帮助。
等到桑头儿等人再度上马进山后,很快,经验丰富的他们便发现了种种蛛丝马迹。
当棉花带着众人翻过一道山岗后,临风远眺,只见远处的山林里居然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玳瑁望望天,满脸的困惑,“这才酉时一刻,山里人家就点上烛火了?”
“山里天黑得早——”棉花喘着气漫不经心地解释道。突然,她神情一滞,“不对!”
她两三下爬上了旁边的大石,垫着脚尖伸长了脖子极目远望。那星星点点的亮光时而上,时而下,忽而明,忽而暗——很明显,那不是山里人家的烛火,而是行走在山路上的人举得火把。
带着秋寒的夜风迎面吹过,周遭一片飒飒声,其中,隐约夹杂有人声马嘶。
“糟糕!只怕那是追你们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色变。
寇娘子紧张地咽口唾沫,勉强道:“不会罢!他们怎么能找到这里来?或许只是寻常行路之人?”
“不可能!”棉花斩钉截铁地反驳道,“‘行山不过夜’,这是山里的规矩。除非有要命的急事,否则是不会在山里走夜路的。你看,那火光有数十点,还有马嘶声,这样大的阵仗,除了追你们的那队人马,还会是谁?”
棉花分析地头头是道,不由得人不信。
“那该如何是好?”玳瑁的问题,亦是所有人的问题。
天色愈发暗淡,山巅上的夕阳余晖渐渐隐去,黑暗在无声无息间罩上了整座大山。山风凉如水,所到之处,落叶纷纷,徒生肃杀之气。
火光沿着山路越逼越近,仿佛夺命的绳索,眼看就要套上众人的脖颈。
棉花忽然觉得很丧气。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带着这四人翻山涉溪,终究,还是无用的么?就像当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爹娘被追来的人捆得结结实实,自己却只能流着泪躲在草丛下捂着嘴不敢出声?
“奶奶,奴婢有个法子!”玳瑁突然出声。
众人齐齐看着她。
“这前面是个岔路,奴婢装作奶奶的样子,从一条路上将追兵引开,你们几人从另一条路逃跑。”
“不行!”裴致珈断然否决,“你被他们捉到就是一个死!”
“奶奶,听奴婢一句话——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再说了,奴婢一个人,怎么都好躲,不会被他们捉住的。等躲过了他们,奴婢就往裴家庄寻奶奶去!”玳瑁说得轻松,只是大家都清楚她这样一来不晓得要多危险。既是引追兵,那就必然会刻意做下些痕迹来,好让追兵循迹而去。她一介女子,又无甚经验,只怕引去追兵就是陷入死地。
裴致珈还要再反驳,却被玳瑁再度拦住了。
“嬷嬷年岁大了,跑不快,起不到引追兵的作用。青乔是个男子,一路上可护卫奶奶的安全。只有我——,最合适。奶奶放心,咱们打小一道儿长大,我伺候了奶奶十多年,还想继续伺候下去呢!”说着,她还故意眨巴眨巴眼睛。
这一席话,说得众人皆是心酸不已,裴致珈更是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