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安抚了寇娘子骚动的心,裴致珈委实高兴能将棉花带回家去,既可有个能干的帮手,同时还能弥补自己的愧疚。
故而,众人再次上路时,裴致珈和棉花的亲近是有目共睹的。
母大虫还在哺幼崽,公大虫便送了她们一程,一直送到这座山头的边际。
“啊呜——”一声长啸后,老尼姑回头从它摆摆手,“回去啦回去啦,你娘子和孩子们还在等你呐!”
裴致珈望着身后渐渐消失在密林中的背影,感慨道:“大虫都如此有情有义,偏生是个人的却还不如这畜生!”一时又哽咽住。棉花晓得她必是伤感自己遭遇,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替她骂人出气:“那个没良心遭天杀的,让他被大虫咬死!”
有了老尼姑庇护兼带路,这一路走来就快了许多。
老尼姑法号无思,是北地里来的。她自说是在此处寻一样东西,可是只听说了个大概,具体所在却并不知晓。无思师太在这里已经转悠了两个月,山里来山里去,竟比本地人还清楚这附近的山况。她们并不是一昧地走蜿蜒小径,而是时而钻个山洞,时而淌个暗河。虽然走着艰难,可却省了不少时间,不过两日就出了山,眼见裴家庄就在前方不远处。
裴致珈又累又难过,只想一心扑进亲娘的怀里哭个痛快,好将这憋屈了许久的伤痛发泄发泄。
然,无思师太拦住了她。
到底姜是老的辣,纵师太是方外之人,可对于这红尘中的鬼魅心肠,比起这富贵堆里生长大的娇小姐还是看得透彻。
她不让众人进微澜县,只让裴致珈写了封信,遣了面生的棉花去裴家庄找裴老财。而见了裴老财该如何试探如何说话,她都不厌其烦地一一细细叮咛。然后,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她带着另两人躲了起来。
棉花其实是个面拙心透的姑娘。无思师太那么一教她,她自己再一琢磨,就想明白了缘故。这世上,五花八门的人多了去了,有将恩义看做比天大的,也有将亲情弃若敝履的。棉花的爹娘为了保护她,宁可双双赴死。而裴致珈的爹娘,是哪一种呢?
棉花到了裴家庄大门外,没先急着敲门。她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默默观察了整一个时辰,见有仆役出来扫洒,又有采买之人从侧边小门进进出出,行事有序而正常。这才整了整衣裳头发,摸摸怀中揣着的信,揉揉有些发僵的脸蛋,上前敲门。
裴家的门子有些势利眼,见是个黑胖的村姑,便不大客气地取笑了几句。然,待听得是小姐派来送话的,他笑得都快打跌了,“你哪里来的乡下丫头,敢冒充我家姑奶奶跟前的人?告诉你,我家姑爷乃是解元,瞧见没——”他指着头顶上的红灯笼红府绸得意笑道,“前几日,报喜的人一来,咱们的鞭炮就响起来了,足足十万响呢!你这穷酸丫头,也不知从哪里听来我家出了解元老爷,想要打个秋风罢?啧啧,喏,给你两个铜板买几个肉包子吃去罢!”说罢,便自指缝间甩出两个铜钱,落在棉花脚前的尘土中。
以往摆摊,棉花受了多少白眼委屈,早都练出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她看也不看那铜板,只面不改色地微微一笑,“门子大哥,你有所不知。我是奶奶在省府新买的丫头,腿脚快,而寇娘子和玳瑁姐姐都有事缠身,故而奶奶才选的我。你若不信,我也没法,之好回去再禀报与小姐。待奶奶回府后,由她亲与老爷说话,你看可使得?”
她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又点出了寇娘子和玳瑁,煞有其事般,倒是震住了门子。他狐疑地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棉花,嘴里不清不楚地嘀咕了几句,觉得还是跑一趟妥帖点。
他安顿了手下一个小厮继续在门口守着,自己亲去报信。
棉花也不傻站着,便与那小厮闲聊起来。那小厮不过十岁,正是淘气好动的年龄,整日被拘在门房,老早闷气了,如今有个话多的小姐姐来与他闲聊,他自然问啥说啥。
不多时,棉花便问出了想要知道的。除了报喜的,这段日子里,上面的都是县里乡里来贺喜之人。起初时从早到晚门口都是人,现在总算是少了,估计在姑爷回家后还要再热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