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财深知太太的脾性,倘不将这其中的道理掰开了讲清楚,没准他身上就要多几块青紫的肥肉。
因此,尽管心里挂念女儿,可还是掩紧了门窗,夫妻俩头对头地一个说一个听。
自然,这之前先将棉花撵到了屋外守着。这等不大合人情天伦的话,少一个在旁就少一分尴尬。
屋外,棉花无聊地蹲在墙角戳树根。此刻,她对无思师太简直佩服地五体投地。真个是“人老成精”,一双火眼金睛洞察世情如隔岸观火。
约莫一盅茶的功夫后,屋门吱呀打开,裴太太扶着门框,软绵绵地走了出来,一双凤目红肿得更跟蜂儿蛰了一般。
“棉花,姑娘现在何处?你带我去罢!”裴太太深恨修煌这个畜生,心里已将他踢出了“女婿”这一门亲,就当女儿未嫁,自己先改口了。
“太太这个样子出去,只怕落入有心人眼中不大好看。还是换个装束罢?”棉花牢记无思师太的吩咐。这可事关裴致珈的一条性命呢,万万马虎不得——这裴家庄附近每天人来人往不知几多,谁个晓得哪位含善,哪位秉恶?
“合该如此。太太,你去换装束,我亲去套骡车。”裴老财劝道。
一架毫不打眼的青蓬骡车自裴家庄的后门悄悄驶出。车夫是个圆滚滚的胖子,头顶的帽子低低扣着,看不清面容。只露在外面的一双手肥肥白白,指甲剪得又圆又齐,这在寻常车夫身上是万万看不到的。
那骡车出来后,循着小路东绕西绕,绕了一个时辰后,绕回到距离裴家庄不远处的一个林子里。
那林子里有个破旧的柴房,是打柴人用来休息躲雨之处。这会儿,裴致珈趴在柴房门后,眼睛透着粗大的门缝朝外往。
骡车进了林子后,棉花从车厢里出来,指点着车夫前进的方向。不多时,便停到了柴房跟前。
车夫先下了车,反身回去搀着位全身青布素袄的妇人下车。妇人一路上晃得头晕目眩,却不肯停下来歇歇,甩脱车夫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急走到柴房门前。她还未来得及抬手拍门,柴房门先自打开了。
门后,站着个比下人打扮还不如的亲生女儿。
无思师太拍拍她的肩,温和道:“请你爹娘进去说话。”
看着裴家二老跟软了似的一步一顿地迈进柴房,棉花从外面把房门轻轻扣上,扶着无智师太在旁边的一截木桩上坐下。她轻轻叹口气,心里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林间秋风打着旋儿,卷起了地上一层尘土,枯叶如蝴蝶般上下翻飞,鲜艳的金黄色在翻飞中片片碎裂,决绝地令人惊心动魄。
小半日后,柴房的门才再度打开。
还好,出来的三人形容不算太狼狈,想必出来前整理过一番了。
裴老财偕太太先是齐齐对无思师太行了个郑重的礼。裴太太哽咽着道:“若不是师太搭救,我的珈儿便。。。。。。便回不来了。如此恩德,无以回报。请受我夫妇一拜!”
她又拉着棉花的手道:“好孩子,让你吃苦了。我们裴家都记得你的好。”棉花面作羞涩装,心里却是一嗤。这裴太太说话委实假大空,一点实惠的都没有!
“裴娘子,你打算如何?”无思师太和颜悦色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