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裴致珈择了要紧的讲，待无智师徒听完这故事，也已过了大半日。

幸而，空依不是个客气的——两盘点心吃了个干净，当间还添了一回茶。

无智师太收到了裴致珈热切的眼神，故而，颇有些头疼。

她晓得这姑娘在想些什么，不过，她可不想接过师姐丢下的棘手摊子。皱皱眉，无智师太委实觉得这些年不见，师姐的本事越发高深了，使唤起她这个师妹来，连个招呼都不打，脸皮越发厚了。

一直以来，无智对于这个年长她许多的师姐，是又敬又畏。先时不觉得，师父圆寂后，师姐接了庵主的位置，便露出了可怕的嘴脸。她不过是性子有些别扭，脾气有些暴躁罢了，可师姐她，她，她，居然在她十五岁的时候还打她屁股！

彼时，她臊得恨不能一根绳子将自己勒死在师姐禅室门前！

好在，在最后关头，她尚存有一分理智——师父将将圆寂，这天上地下的，不知有多少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暗中窥伺着无相庵。但凡有个疏忽，这冬山就要改头换面，人族屏障的这一处关口就要失陷了。

若是师父还在，她犯了错，在师父房门前跪个半日，保准儿能换得师父的心软。可师姐不一样，虽然整日笑眯眯的，可独独对她凶恶得很，非但罚她饿着肚子在师父的衣冠浮屠前忏悔十日，还要她将庵里所有的佛经手抄一遍。这一抄，就抄了整整三年，从此以后，她只要一闻见墨味就犯恶心。

都是师姐祸害的！

气得无智整十年不与师姐说话，旁人问起来，师姐还会全她脸面——“师妹修的是闭口禅。”

明明是我只不想与你一人说话好不好！

无智气得要解释，可还没开口，就对上师姐警告的眼神，她只好臊眉耷眼地微微一点头。转过身去，气得脸都红了。

十年后，无智的性子更别扭了，见谁都爱答不理的。

师姐倒是笑呵呵道：“甚好！师妹，你修有所成啊！”

她费老大劲儿挤出一咪咪笑纹来，“多亏师姐教导有方。”

师姐似是完全看不见她几近扭曲的表情，依旧笑呵呵地，“哪里哪里，师妹你苦尽甘来，师姐我总算能对得起师父的嘱托了！”然后，她抬手摸摸无智光溜溜的脑门，轻轻一拍，似是在判断这瓜熟了没。

这是师父惯常爱做的动作，可如今被师姐在她脑袋上演练，恶心地几没将早上的饭食吐出来。

后来，年岁愈大，无智对师姐的感情越发奇怪了。有时候，她将师姐当半个师父；有时候，又恨不能干一架。偏生，她无论是修行还是神通，都不如师姐，屡屡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即便过了好几个十年，也没能报成一次仇。

直到师姐提出要云游，将庵主之位交与无智。

无智心有不满，因她委实觉得师姐真真狡猾，自己甩甩袖子溜之大吉，将如此重担交付与她，也不怕有个闪失。可不满归不满，她依然默默接过了师姐递过来的庵主掌信，并一如以往历代庵主那般，在上面刻上自己的法号。

“师妹，我这一去，守护冬山的责任就放在你身上了。你切不可疏忽。”这一刻，无思板着脸，格外严肃。

“既不放心，何必离开？”无智撇撇嘴。

“这一条路，师祖走过，师父走过，如今，我也要踏上这条路了。将来，你也会走。”

无智别过脸，不想去看师姐的眼睛，喃喃道：“将来？再说罢！”

无思忽地一笑，“我走了，你便可以在这冬山上称王称霸了，无人敢说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