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儿子这般委婉一问,定国公不由心中暗叹,“到底是在外面有些历练了,晓得会拐着弯地说话。”同时,又是酸楚——这样的历练,究竟是场对儿子的嗟磨。
想到这儿,他神情慎重起来,索性坐下来,面对着儿子,正色道:“那你有何想法?可是想要父亲做些什么?”
庄居胥未料到父亲如此直白地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怔了一怔,又见父亲如商议公事般的态度问他,心里便是一凛。他隐隐觉得,似乎父亲在以另一个身份审视他,考量他。一瞬间,兴奋的小火苗燎了起来,令他难捺激动。
他吃力地清清嗓子,认真想了片刻,方道:“城中对此流言颇多,其中不乏暗中指向我们庄家的。虽则咱们家与主支并不亲近,但人言沸沸,却不会去分辨那许多。儿子有个不成器的想法,父亲先听一听,可好?”
见定国公点头,他接着道:“儿子以为,父亲如今是有些尴尬的。纵您不偏不帮,秉公行事,可因为一个‘庄’字,只怕还是会落入小人口舌是非中。既如此,父亲又何必躲着他们呢?”
定国公皱眉道:“我哪里是躲着他们?只是,皇上那里。。。。。。做得起眼了,只怕会疑心。。。。。。”
“父亲只怕想偏了。皇上年岁虽然不大,对谢家也亲近,可终究明理识才,并非一昧偏帮。否则,也不会发那诏文了。儿子以为,在皇上眼里,父亲虽然姓庄,但此庄非彼庄,并不能完全视为一体的。您有才干,皇上必不会冷落您,不然,又何必授您实衔呢?倘,真有心将咱家与主支视作一处,纵挑不出咱家的不是来,只需一份不高不低的国公俸禄虚虚养着,不闻不问,十几年后,咱家还能在朝堂上露脸么?”
“又或者,打压承恩公,却将您高高捧着,多颁几次恩赏,多召您入宫随宴,只怕不出两三年,咱家就会被太后之属掀翻。届时,旁人只以为是庄家内讧。”
“可皇上并没有这般作为。由此,儿子以为,皇上对您还是有不一样的打算。”
“至于谢家,满朝文武,哪个会真当他们是正经官宦之家?不过是全皇上的面子而已。况且,观皇上先前几次行事,虽貌似对谢家恩宠有加,但儿子却觉得不过是给太后难堪罢了。您想想看,无论是给谢太后上尊号,还是给谢国舅加封国公,纵热闹宏大,然,于国本并无损碍,究其不过是出一口心中的怨气。儿子听闻谢家出身本低,无甚人才,就是那谢侍郎也不过是‘矬子里拔尖子’,皇上强给谢家的一张门面罢了,实质上,对谢家并无多少亲近之意。那些外面的流言,多半是谢家人自己吹嘘出来的。”
庄居胥这番话,是他想了很久很久才理出来的。
承泰帝虽甫一出生就被庄太后养在跟前,却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根道具。庄太后想将他养成个傀儡皇帝,却不想这个养子的隐忍本事远超乎她的意料。否则,也不会在承泰十三年,一夜之间被他夺权。那一夜,虽不至于血洗朝堂,可也的确颇有些老臣大员丢冠陨命。
承泰帝若真是外面传言中那般没甚主见偏信谢氏的人,又如何能够在十五岁的年纪上做出这样不得了的事情?
昔年,庄居胥与承泰帝也算颇亲近,一道骑马游猎,很有些“总角之交”的意思。彼时,他从未因自己姓“庄”就对尚无权势的承泰帝有所不恭。然,如今,他却不想,也不敢再靠近那个小皇帝了。
虽保持着距离,但他凭着自己的认知,做出了对承泰帝的这一番分析。
庄居胥的这一番话,若是被承泰帝听到,定是眼泪汪汪地引为知己之言。的确,承泰帝并非着意要抬举谢家,只不过,放眼望去,满朝堂上,也就只有谢家是最可堪用的——一根打狗棒。
好罢,这么形容他亲娘的兄弟,的确不大客气。可是,谢家就是这样的德性,即便起先他心里的确存着几分源自血脉的亲近之心,可也被姓谢的三番五次作耗尽了。现在,还有个啥屁亲近意思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