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杏姨娘有运气,倘那时她没去小厨房里盯着下人给儿子炖羹,说不定就刚好被谢熠寻到,难免要被血气方刚的三少爷打一门闩。
相较而言,谢焕就有些倒霉了。
谢侍郎将八宝极乐灯挂到了杏姨娘房中,谢焕自然是欢喜非常。这些年来,妻妾相争,嫡庶相斗,一见面各个都跟乌眼鸡似的,十场争执中,倒有一小半是杏姨娘母子得赢。
对于嫡母和三弟,谢焕早被杏姨娘年复一年的耳提面授洗脑地毫无尊敬之心,就是在父亲面前,他对平氏和谢熠摆出的孝悌模样也僵硬得很。
如今,父亲明晃晃地地将对他母子的宠爱摆出来,益发拔高了谢熠的气焰,甚至起来要将八宝极乐灯占为己有的贪念。
他一边细细欣赏着宝灯,一边琢磨如何向父亲开口索要此灯,就听见屋外几声尖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身后门帘“哗啦”一掀。他一回头,就见一个黑影迎头扑来。谢焕大惊,虽一时还没看清那黑影是什么,却本能地飞快一闪,然后,就听见咣当一声巨响,杏姨娘的炕桌被砸翻了。而八宝极乐灯就挂在距离炕桌之斜上两尺之处,与那黑影堪堪擦过。
那黑影,正是谢熠手中抡着的大门闩。
谢熠见一打不着,又连着挥起手臂打过去,几下之后,依然被谢焕连滚带爬地躲了过去。谢熠到底年岁小,力气有限,挥打了几下后,手臂酸痛,便抡不动门闩了。谢焕瞅个空子,趁谢熠不妨,一下扑上去,直接将他从屋里扑到了院中。
于是,这兄弟俩,不管周围的仆妇们如何劝解,只顾忙着往对方身上挥拳头,当中还不忘吐口水,居然把婆娘撕打的架势都使了个齐全。
平氏急匆匆地赶到后,片刻,得到讯儿的杏姨娘也小跑着来了。
她一见这情形,当即就嚎开了。整个院子里全是她的声音,就连正滚作一处如打结般的两兄弟,都被这嚎声吓得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谢侍郎下了衙门,一进家门,就对上了这场官司。
结果?
还用问——自然是谢三公子谢熠挨了老爹两个大耳光子,并在祠堂里关一晚上,连带着平氏都被训斥“教子无方”。
此后,平氏母子便将杏姨娘母子视作仇寇,就连起码的面子情都不存了,完全是一幅“有我没你”的架势。
侍郎府,就好比一桶即将沸腾的热水,只差一点点引子,就能引发剧烈的震动。
而这引子,就是黄秋将谢焕打伤。
谢焕被一干随从送回家,一路上嚎叫不已,那声音响亮的——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在杀猪哩!
待乐郎中急匆匆地赶到,对正了断骨,抹上药,固定好夹板,一碗浓稠喷香的参鸡汤已经端到了谢焕面前。
乐郎中见状,嘴巴动动,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说。按理,断骨初期,是不当喝这些肥腻滋补的汤水的,会造成积滞淤血,不利于消肿,导致恢复延长。然,以乐郎中对侍郎府的认知,倘此刻他说出这话,必然会被杏姨娘指着鼻子骂做“庸医”“要害死我儿”。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说为好。
不得不说,谢焕的运道,在前半截还是很不错的。虽则他从马上飞出去跌断了腿,可偏生恰巧跌在过路人身上,除了腿骨骨折,全身其他地方居然没有伤碍。就是断骨处,也是断得整齐,既并非粉碎性骨折,又没有戳伤皮肉,委实大幸。
然,他的运道也就到此为止了,后面,可就要遭罪了。
谢焕跌断了腿,几没将杏姨娘哭死,却差点儿将平氏母子俩乐死。两人去探望了一眼叫唤不已的谢焕,就一直憋着,憋呀,憋呀,终于憋回了平氏的院子,母子俩彼此一对眼,忍不住哈哈一笑。
“娘,我方才险些笑出声来。哈哈,您看他那熊样儿!”谢熠想起新仇旧恨,颇为惋惜,深觉得老天的眼开得还不够大,谢焕的遭罪样儿委实不够解气。
“偏生你爹还心疼得直抽抽。嫡庶不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平氏想起方才的情形,气愤兼不屑。
忽然,她想起一事来。
以谢侍郎的四品官衔,能得一子恩荫。嫡长子谢烨凭自己的才学考□□名,用不着这恩荫。论理,恩荫名额就该给嫡次子谢熠。
然,谢侍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想着要让庶子谢焕占上这恩荫名额。
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