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做父母的，但凡真心为儿女考虑，就没有不希望儿女样样好事事顺的。乔家爹娘，亦是如此。

村里人素夸乔家门风厚道，却并不意味着乔家二老就乐意让儿子娶个傻丫头。正如乔老娘唉声叹气地对丈夫抱怨道：“妞儿是个好姑娘，哪怕不念这几年相处的感情，但就她爹的恩情，咱们就自该好生将她养大，再寻个好人家嫁过去。可是。。。。。。再怎么着，也没道理令阿魁娶了她呀！学堂里夫子都说了，阿魁读书灵光，将来必能成才。若是有了功名做了官儿，旁人都娶的是官宦小姐，单阿魁的媳妇是个傻的，岂不让人笑掉大牙？阿魁的脸面该往哪儿放呢？”言语之中，难免有对妞儿的迁怒。

乔老爹未尝没有怒气。可他到底是当家人，只待胸口的闷气上上下下翻滚着打了几个来回，渐渐缓和下来，方沉声道：“阿魁他娘，你也莫要太急躁。孩儿尚小，不大懂事是有的。等再过几年，他明理了，自然晓得如今说的话是何等可笑。不过，你切不可因此而亏待妞儿——咱们既当妞儿是闺女，就没有说闺女变傻了就不要的话。大不了，咱们辛苦些，给妞儿多攒点银钱，就算嫁不出去也不妨。将来阿魁出息了，总能护住他姐姐。”

乔老娘被丈夫点出了一点点小心思，顿时脸红了，讪讪道：“我，我也不是嫌弃妞儿，就是。。。。。。就是。。。。。。觉得——嗨！不说那个了！你放心，我不过是一时嘴快罢了，哪里就会真的对妞儿生气呢！咱们夫妻这么多年，我有那么糊涂么？”

乔老爹重重一声叹气，将烟斗里的残灰在门槛上嗑出，也不重新填入烟草，只干含在嘴里，径直发呆。

也不知是隔墙有耳还是嘴角漏风，不知咋滴，“乔魁要娶傻媳妇”这一消息渐渐在村里悄悄传开。乔家爹娘还不晓得呐，直到有几个较好的婆娘急哄哄地来问，乔老娘方气急败坏地拍着炕沿骂道：“哪个豁嘴的胡说八道——这是万万没有的事！”

“真个没有？”有人不信。

乔老娘就差赌咒发誓了，急得她胸口拍得邦邦响，“妞儿是个好孩子，我当她闺女般养。不说现在，就是先前她伶俐时，我也没想过要她做阿魁的童养媳！”

有个嫌不够热闹的，偷偷去问乔魁，却见他抿嘴微微一笑，既不否认，也不辩解，貌似颇有几分深意。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没事都能令人联想点啥事出来。当时，乔家爹娘并无注意到这些。待老两天打旁人口中晓得儿子的这番姿态后，已是太晚了，纵乔老爹气得给了儿子生平第一顿好揍，亦于事无补了。

至此，他们方晓得，儿子已经长大了，并不如表面那般一团孩气。他的心眼子，不可小觑呢！

乔魁渐渐长大，读书越发出色了。乔家二老左眼瞅瞅儿子，满心的欢喜和得意；右眼再瞅瞅傻妞儿，一脸的无奈和愁闷。

傻妞儿养了好几年，才缓过精神头来。虽则做事反应不大利索，可胜在有一把子好力气，每每上山砍柴，她一人能背四五天用的柴火。且，她听话，又不伤人，村里人怜惜她，倒也没人欺负，打扮得干净利索，乍看之下与正常姑娘也相差不大。

六岁那年，乔魁考中了秀才。这可不得了哇——虽不是头一个秀才，却是头一个未及弱冠的秀才。就连县太老爷都亲自接见了乔家人，很是勉励了乔魁一番，把个乔老爹喜的，三尺三的腰围硬是让他轻佻地走成了二尺一的飘飘欲仙样儿。乔魁拽都拽不住啊！

按照打算，乔魁中了秀才，就该到府学里再读几年书，然后去考举人。然，在此之前，乔老娘却有藏在心里多年的心事，那便是儿子的婚事。

这几年来，彼此始终保持了一层不曾说破的默契。乔魁不再说要“娶妞儿姐”的话，乔家二老也就不再做出反对的姿态。可是，当有媒人来说亲时，乔魁却拒绝了，理由是：“儿子现在还小，正是读书的要紧时间。倘现在就论及婚嫁，哪里还有心思认真读书？岂不是耽误我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