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世道,交通不便,消息隔绝,出个远门殊为不易。故而,待乔魁带着傻妞儿一路跋山涉水,好不容易遥遥望见帝都那高大雄伟的城门时,忍不住潸然泪下。
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一路上,辛苦自不必说。因着银钱有限,不能雇车,投宿也就没有了准头。运气好些,碰到了破庙还能遮风挡雨;而餐风露宿则更为常见。甚至,还遇到了两次打劫的。幸得傻妞儿人傻胆大不知道害怕,抄起大腿粗的树干就以横扫千军之势冲着山贼打去,倒把那些欺软怕硬的山贼给吓得够呛,纷纷落荒而逃,一边跑还一边嚷嚷:“不得了啦!怎的今儿个遇到了女土匪?兄弟们,腿跑快些!好男不跟女斗呀!”
把个乔魁气得哭笑不得。
远远望见帝都城门,乔魁并不急着进去。毕竟是读书人,哪怕着一身破衣烂衫,也要保持读书人的斯文。他打了清水,将自己和傻妞儿都拾掇清爽了,重新梳过头,又从包袱了翻出一身破洞最不起眼的衣衫换上。他临河照影,左看右看总不满意,一会儿觉得自己面目憔悴,一会儿又觉得风尘仆仆地厉害;可是,他不满意了半日,最终,还得无奈地长叹一声。
入城之前,乔魁还担心自己“衣衫褴褛”,不大好意思去敲表姨妈的门。然,他委实是太过虑了。
因为,他压根就没找到表姨妈。
整整三日,他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钱,愣是没在京城里打听到表姨妈家的任何消息。最后,他愣愣地站在记忆中仿佛相似的那个地名处,足傻站了大半日,站得日头从头顶东头移到了西头,方看见一个收破烂的老人走过。旁边有热心的大婶喊了一嗓子:
“老张头——哎呦喂,这几日你去哪里了?正经事要寻你可真不容易!”
那老头枯瘦得只一把骨头了,一只眼瞎着,另一只眼斜着,走路慢吞吞地,瞧着像是腿脚不好的样子。他也不抬头,也不应答,只一昧地扛着背篓往前走。
大婶急了,赶紧道:“你这老头子,如何这般不晓事?真个是正经事。”她见老张头脚下慢了半分,接着道:“这后生,是来寻亲的,说是要找什么洪升布庄。我自打嫁过来,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家布庄。可这后生委实可怜,已经寻了好几日了,都不见下落。你是这里的老户,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什么。。。。。洪升布庄啊?”
老张头停住脚,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乔魁,冷冷道:“你是何人?寻洪升布庄何事?”
乔魁一听,似乎有门,赶紧拱手道:“这位老丈,晚辈的表姨丈是洪升布庄的老板。因多年未通音讯,故而也不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还望老丈好心相告。”
老张头打鼻孔里哼了一声,淡淡道:“不是搬走了,而是烧了。”
啊?乔魁的嘴巴顿时张成了个大大的圈,“烧。。。。。。烧了?什么烧了?”
“店烧了呗!”
“这,这,这。。。。。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老张头眯起眼,想了想,道:“几十年了——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不记得了。”
“店烧了,人呢?”乔魁也不讲礼貌了,摇着老张头的手急问。
“老板烧死了,老板娘遣散了店里活计,带着儿子回乡了。”
乔魁摇头,“不可能!我家与表姨丈家同属一乡。没道理姨妈返乡了,我家却毫无所知啊!”
老张头瞥了他一眼,似有讥诮,“既没有返乡,那就是路上出了事?又或者去了其他地方?”
乔魁只觉得一颗心晃晃悠悠、悠悠晃晃,仿佛坠入了无底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