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来,黄粱很是不好过。
无他,因为夺它口中食的人中,又多了一个,便是庄居胥。
庄居胥这小子,长得既不高大亦不威猛,然只消眼珠微微一眯,黄粱便觉着后颈发亮,脊背上的硬羽几乎要克制不住地张开。那种要炸毛的感觉,令黄粱深以为这小子必是个恶人!
——黄粱从来都以为自己是只好鸡,站在它的对立面的,不是恶人是什么?
庄居胥委实能吃,每次到香积厨就跟强盗临门似的,趟趟不走空。黄粱一点儿也不怀疑,庄居胥一定是它八辈子的仇人,偏生这辈子它修妖失败,而仇人投胎时踩了一脚顺滑的狗屎,方导致如今这天差地别的悬殊地位。现下,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吃它的喝它的,它还不敢哼哼一声。
念及此,黄粱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一日,讨厌鬼庄居胥又来了。不过,令黄粱险些惊落眼珠的是,这一次,空依居然还上前来迎,那热情劲儿,别提有多碍眼了!
“宋姐姐怎样了?”空依一边着急问,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芸豆糕拿出来“贿赂”他。
自打宋仪娉也蹲了大牢,空依就急得跟着火似的。她日日一大早就催着黄秋去送饭,还要他想法儿暗中保护宋仪娉,免得她受了欺负——将黄秋嫉妒得要命,直嚷嚷:“做人不能这么偏心呐!先前我坐牢的时候怎不见你这般关切?”气得空依险要对他使出菜刀功,“这能比么?宋姐姐可是个姑娘家,岂是你一泥鳅精糙汉能比的?”
黄秋一听“糙汉”二字,脚下一个踉跄,好悬没一头撞上那明晃晃的菜刀。
除了黄秋,庄居胥也被委以重任。不过,毕竟关系比不得黄秋——她使唤起黄秋来毫无心理压力,可使唤起庄居胥,就得好生思量下,看自己能拿出什么可以打动,或者说,值当他所做的代价。
庄居胥委实是个精明人,空依的小算盘早被他看得明明白白。他有些诧异,这小尼姑年岁不大,心眼儿可不小。看她平素里被师太惯得颇有几分脾气,可于他,却丝毫便宜也不肯占,即便遇到宋仪娉这样大的事情,依然谨慎躬行。
这样的女孩子,可不多见!
宋仪娉蹲了两天大牢,倒是真没吃什么苦头。这其中,庄居胥是出了力气的。空依承其情,非但将土豆饼的制法写与他,更是对他狮子大开口毫不拒绝,依着他的要求,每日做一样没吃过的小食。
空依暗道:“这有何难!看我放大招,《中华传统小吃一千种》,上辈子我可是倒背如流啊!哇哈哈哈——”只要能抵了他帮忙的情分,莫说一日一样,就是一日三样,她也无二话!
于是,庄居胥这两日就跟偷惯了鱼的猫似的,踩着点儿就守在香积厨门口。而这两日,黄粱简直生不如死啊!
庄居胥一边细细咬着芸豆糕,一边道:“宋姑娘独自一间,距离旁的女囚也远,女牢里没人欺负她。”他吩咐下去,自有人细心打点。府尹衙门万不敢糊弄于他。
“只是,那陆珏当如何处理?他倒是醒过来了,可人还晕乎着,血流了不少,估计三两个月是不够恢复的。”毕竟,陆大郎的身份是官宦子弟,不能就那么着草草收拾了。府尹那里已经着人去送信给夔州陆知州,估摸着再过个四五日就能到了。不知陆家收到讯儿,会是如何的反应呢?
“陆家会告宋姐姐么?”空依非常担心。
“十有八九是会的。且,倘若陆家晓得了宋姑娘的身世,只怕会更狠,很可能会下死手。”庄居胥从来不惮猜测世人的恶毒凶残。
“那就让陆家没有机会告宋姐姐。”空依头埋得很低,熬菌油的锅里不温不火地翻腾着细细的泡沫,金黄色的菌油散发出奇特的香气。在“咕嘟咕嘟”的泡泡声中,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陆家做了那么大的恶事,早该受到惩罚了。庄少爷,你一定有法子的。”
庄居胥不禁哑然失笑,“你是要我以权谋私么?”
“非也。不过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