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早的,一行人便起来收拾。黄秋得了吩咐,要去采买好些吃食。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直等的无智师太脸黑得比锅底还要沉三分时,才见黄秋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左右手上缠了七八个大包小包。
他将两只手臂抻得笔直,还直嚷嚷:“快些帮个忙!我这俩手臂都不姓黄啦!”宋仪娉和空依一边一个,手忙脚乱地替他将那些个纸包从手腕上、指头上一一卸下来。
“你去哪里了?难不成去京城买点心了?”空依半开玩笑半抱怨。
黄秋跟个木桩子似地站着,额头上汗水涔涔,噘着嘴道:“倘是京城倒好了,不消半个时辰就能成。这峨山镇委实太小了,我找遍了所有卖吃食的铺子,硬是没买到几样。”他冲着那些个纸包呶呶嘴,又道:“这镇上除了卖饼卖包子的两家点心铺子,就没有第三家了,加起来拢共只有二十来个。我想着这哪儿够呀,只能央着店家现做几笼,甜口咸口淡口都要。想买些咸菜酱瓜,一问,还没有得卖。只好又打听了谁家的腌菜做得好,寻上门去连腌菜坛子都买回来了。人家看我没空手,说是过一会就送过来,一坛子腌雪菜一坛子酸咸酱瓜,一钱银子,空依你待会给人家哈!”
这好一阵嘚吧嘚吧,可见黄秋有多看不上这小镇子了。
屋外这家主人进来,正好接上这话:“倒叫黄公子笑话了!我们这镇子确是小,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客商经过,若不是待客,大家伙儿都是自己做自己吃的。”
黄秋好不容易释放了两只手,赶紧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罐水,方喘着气道:“我倒不是笑话!论理,你们这在峨山脚下,离官道不过三十多里路,山清水秀的,怎地竟没成个气候?”
那主人家来送煮好放凉的开水。他一边帮着宋仪娉将凉开水倒进水罐里,一边叹气道:“可不就是离峨山太近,才受到牵连的么?”
“牵连?”空依奇怪地问,“这是何意?峨山上有山贼?”
主人家摇摇头,“不是山贼,可比山贼还吓人!”他压低了嗓门,跟做贼似地悄声道:“都说山上有妖怪,没人敢来这儿啊!”
“妖怪?什么妖怪?你可见过?男的女的?老的幼的?吃人不?抢劫不?长得丑还是长得俊?本地的还是暂住的?”一听妖怪,诸人顿时来了精神,围着主人七嘴八舌地问起来,尤以黄秋问得起劲儿。
人家哪儿晓得这个啊?以前他也跟人说起过,哪个不是当即色变,还有抱着脑袋立马逃跑的。这几个,倒是胆大,仿佛说的不是山上的妖怪,而是河里的鲫鱼。
他大张着嘴傻了好一会儿,方吞着唾沫道:“没。。。。。。没见过妖怪!这镇上的人都没见过,只是从老辈人传下来的老话罢了。不过,不是小老儿吓唬几位,这峨山上真是有古怪,总会自山上顺着溪水飘些奇怪的东西下来,多是些半死不活的牲口,牛呀羊呀的,各个带伤,还血里呼啦的。就前年,东头安家夜里丢了看门狗,可三五日后就从山上顺着溪水飘到镇边上,捞上来时,那狗还喘气呢!镇上的人都说,那是山里的妖怪偷了牛羊吸血呢!师太,您说说,这事情怪不怪?”
无智还没来得及答话,忽听得女主人暴躁的大嗓门:“你个死老头子,胡咧咧甚哩?山神也是你敢嚼嘴的?快些给我闭嘴罢!”紧接着便又换了一副笑眯眯的面容道:“师太别听死老头子胡说八道,他这是吃饱了嘴淡哩!”说着,一把将自家男人扯出门去,一边低声抱怨“你跟那外人叨叨啥”,一边手下用劲,将男人掐得“哎呦”直叫。
空依望着那一高一低两个背影,深觉着这家男主人白长了那么高的个子儿那么大的块儿头。
临出门前,主人家一边笑嘻嘻地接过黄秋递过来的碎银子,一边还劝呐,“师太您是出家人,有佛祖保佑,自是不怕那妖怪的。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若是打不过,可千万别硬撑着,赶紧就回镇上来!山上闹妖怪,可从没往镇上来过,估计乡里乡亲的,他也不好意思追上来罢!”
这话说得委实诚恳,不过,空依也委实险些笑出了声。她咬着唇,冲着黄秋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
主人家见客人远去,掂掂手中的银子,足有半两,又是高兴又是惋惜,觉着这几个财主可千万要活着回来啊,还借宿自家里,准能再赚半两银子呢!
出了镇子,于无人处,众人上了纸马车。黄秋问空依:“你为甚冲着我做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