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甫一进家门,就遇上了这等糟心事,纵空依有一百万分的欢喜,经这一夜过去,也要消散个七七八八。原本,她被人嘲笑了好久的“小财迷”,就是为了给两个姐姐攒嫁妆,还打算着要如何如何添置家什,如何如何给爹娘保养身体。如今,家中骤然多了两口子,空依转念一想,将自己的私房钱索性藏得更深了。
自打空依回来,便自然而然地将做饭的活计接过手。先前家里穷得连一方豆腐都只有过年是才有得吃,空依纵有一把子好手艺,也无法显露出来。而今,她倒是日日餐餐换着法儿地变新花样,吃得全家笑逐颜开。家人皆以为这是她在无相庵里学来的本事。
荷丫爹讶异道:“都说无相庵穷得连耗子都养不活,哪成想庵里的师父竟有这般本事!唉,若在县城里开个食铺子,岂不要赚翻?”
荷丫娘却有些难过。她自桌下悄悄拉过空依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细细摩挲过,摸到了手背上的伤疤手心里的茧子,鼻头一酸,险落下泪来。
空依赶紧给娘夹了一筷子糖醋芜菁丝,遮掩着笑道:“娘一定是吃不惯我做的麻辣豆腐!来,吃个甜酸味的清清口。”
倒是桂娘嘻嘻笑着奉承道:“三姑娘这身本事,莫说在咱们村里,就是这十里八乡的,只怕也是头一个。我看呀,说不得三姑娘的喜事就要来啦!”
空依皱起了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几眼,直看得她满身不自在,方讪讪闭了口。
饭后,空依与两个姐姐在厨房里洗碗。
空依道:“咱家也太没规矩了!怎地妾竟能与主母在同一张桌上吃饭?爹不是自诩读书人么?难道不晓得这道理?”倘桂娘是个安分守己的,空依自不会说这话。然,但凡不是眼瞎,谁都能看出来,这桂娘不是好相与的,仗着荷丫爹喜欢,荷丫娘病弱不愿与她计较,越发没了规矩。这落在空依眼里,自然是千百个生气。要不给顾忌爹的脸面,她能抄起大棒子将桂娘给撵出去!
好罢!当了五年小尼姑,空依的脾气跟她的本事一样,出人意料地见长啊!或许,有道是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此刻的空依,简直就是个隐形小富婆,自觉有这底气。
空依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一边想着怎么将这规矩立起来。虽说她上辈子活在一个男女平等女权勃发的好时代,然,在任何时代,小老婆都不是什么有脸面的好词儿。空依一点儿也不掩饰她对桂娘的厌恶——本来嘛,任谁都不乐意见自个儿爹多个小老婆,且,还是这么个货色!
她并不知道,厨房外的窗台下,一团黑影借着夜幕伏身偷听。
半个月过去了。
这日,空依方与大姐枣丫去集市上买了些米面回来。甫一进院门,便听见屋里传来一阵跟老母鸡似的“咯咯咯”。待她洗了手脸进屋后,便见座上一位涂红着绿的老婆子,肥白的手指夹着块大红帕子,装模作样地擦着嘴。
一见空依进屋,那婆子先是细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故作惊喜道:“这便是洛老哥的三姑娘罢?哎呦喂,真真好人才!瞧这出落的,说是这十里八乡的一枝花也不差了!这般娇滴滴的好姑娘,老哥如何忍心不给寻个好归宿呢?要我说,做爹娘的,不就图个儿女吃香的喝辣的插金戴银呗!您费尽心思拉扯大的姑娘,倘配给寻常庄户小子,老哥你不可惜,我老婆子还心疼呢!”
空依一听这话,心里一个激灵,面呈不虞之色。落在那婆子眼里,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姑娘只怕不大柔顺,看来得多费几分心思。她站起身来,几步窜到空依面前,一把拉起小手,一边拍着一边赞道:“我老婆子见过的姑娘多了去了,可如三姑娘这般好人才的,却还是头一个!这样的姑娘,合该有个好女婿日日捧在手心里,方才妥当!”她原想着,但凡未嫁女子,当听及此话,都该害羞得不行,而一害羞,一些话便好说了。岂料,空依可不是那害羞的性子,反倒是瞪大了两只眼,恶狠狠地盯着她,硬邦邦道:“这位婶子,您是说错了人还是走错了门?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且,我尚未及笄,还轮不到说这些个话!”
这态度,这言辞,哎呦喂,好悬没将那婆子给噎过气去!
空依三言两语撅走了那媒婆,转身便对上了目瞪口呆的亲爹。尚不待荷丫爹开口,她主动问道:“那媒婆是给我说亲来的?哪家人家?”
荷丫爹嘴巴动了好几下,方干咽着吐沫道:“正正正是,是莫财主请她来提亲。”
空依眉头一皱,不晓得这莫财主是何方人物。她正想着,不妨二姐槐丫偷偷扯她衣袖。一抬眼,便见二姐偷偷冲她努嘴。
于无人处,槐丫一脸气愤道:“那个死媒婆,一天到晚不干好事!荷丫,你万不能应这亲事!”
空依虽是一头雾水,却本也没嫁人的打算。只是,她奇怪为何二姐这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