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依一边自己气得发抖,一边暗自庆幸——幸得没让大姐来偷听壁角,不然,依她那脾气,保准儿将桂娘揍成个烂猪头!
槐丫也气得直哆嗦,就这儿,她还双手搂着妹妹的肩,安慰她:“不气!不气!咱不气啊!有娘,还有大姐,再怎么着,我们都不答应,爹也不能自说自话将你嫁过去——”
空依连连深呼吸,许久,方将憋在胸口的闷气吐出去后,这才轻轻推开娘的房门。
荷丫娘正在诧异怎么如此晚了,大女儿还不歇息,倒在她房里磨磨唧唧。两个女儿先后进来,她一见荷丫眼角发红,似有泪痕,惊道:“这可怎么了?可是睡觉不踏实做噩梦哭了?”
荷丫幼时时常做梦梦见自己上辈子的情形,总是哭着醒来。每每这样时,娘便会一晚上都抱着荷丫,拍着哄她入睡。如今,荷丫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从梦里惊醒的小丫头了,可娘却还是一副慈母心肠,唯恐女儿有个不好。
待饮下几口枣丫递过来的热水,荷丫方低着头,抱紧了娘的手臂,将脑袋缩进她怀里,低声闷闷道:“我要二姐陪我去听壁脚。娘——”她抬头望着母亲,语含泣音,“我不嫁人!绝不嫁给莫财主做妾!”
荷丫娘的心肝都快碎了。她搂紧了怀中的女儿,喃喃安慰道:“不嫁!不嫁!娘的荷丫,将来是要做正头娘子的。莫怕,有娘呢!”
槐丫望着妹妹,暗叹一声,将方才在桂娘房窗外偷听到的话详细道出。
自打桂娘生了宝儿后,时常借口“宝儿要爹抱”,将荷丫爹拢得甚紧。天长日久,一个月竟有二十天,荷丫爹都宿在她房里。
白日里,荷丫将媒婆三言两语给撅了出去,荷丫爹心里便有些不大舒坦。他读过几年私塾,大道理没读通多少,倒将那些个“夫子云”给记了个牢。
因着孟夫子曾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手里一有了点银钱,便赶紧想着要生个儿子。如今,显见荷丫不乐意这门亲事,然,夫子有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姻大事,岂是她一小丫头该多嘴多舌的?小时候的荷丫甚是乖巧,怎地做了几年小尼姑,竟失了规矩,对他这做父亲的如此不恭敬?
他一边逗着儿子,一边念叨着心里不满。
桂娘不知是个甚出身,相貌平平,却极会哄人。她劝慰道:“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三姑娘竟不能体谅相公的一片苦心呐!”
“当年莫财主亦曾遣了媒婆来说亲,不过那时荷丫小,我便没应承。岂料那莫财主竟是个有心人,这几年过去了,依然挂念着荷丫。虽说他年岁有些大了,可看这上心的样子,荷丫嫁过去,定会不差。”
“说得正是呢——”桂娘附和着,心里却暗想——若非老娘给莫财主通风报信,你当谁还会记得那三丫头?
“可惜荷丫不喜,我倒也不好强拧着她来应承这么亲事。”
桂娘心里一惊——自打三丫头一进门,她便感受到这小丫头不是好拿捏的。每每她望过来的眼神,总会令自己心神不安。她倒不是怕这小丫头,只是家里多了这么个孽障后,自己做什么都会碍手碍脚,委实不爽快。单这才短短半个月,她就几次装模作样地提及典妾的约期,真真可厌!
大丫头是要给这个家做牛做马的,二丫头病怏怏的看着也不中用,那婆娘早已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唯有这三丫头,又有心机又有主见,忒不好对付。
为了自己将来的好日子,也为了宝儿,务要将这个碍眼的东西丢得远远的!哼,你不是动不动就嫌弃妾么?如今,让你爹嫁了你去做妾,倒要老娘看看你是不是还有那脸再说嫌弃妾的话?
念及此,桂娘赶紧接话道:“相公怎会这般以为?三姑娘年岁小,哪里晓得这世道艰辛,但凡有口吃的有片穿的,便已是极难得了。更何况莫财主家有良田百顷,吃不完的鸡鸭鱼肉,穿不尽的绫罗绸缎,这般富贵日子,纵是神仙也羡慕呢!三姑娘不晓得,相公还能不清楚?既是疼爱她,就该为她一辈子着想,总不能日后见她嫁个庄稼汉吃苦受累罢?”
这话说得委实动听,合情又合理,深深打动了荷丫爹的心。
“只是,这妾——”他犹有一丝迟疑,“却也不大好听,也难怪她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