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丫娘病了。
病得还不轻。
因着起不了床,就连吃喝都得送到床前。
好在这是亲娘,三个女儿轮番照顾,没一个有怨言。
荷丫娘在床上窝了两天就躺不住了,她拉着空依的手,悄声道:“荷丫,我还要装几天呐?”
空依抿嘴一乐,捂着腮帮子偷笑道:“快了!前儿不是说了,得拖半个月么?昨儿晌午我去了县城,约莫没几日就有消息了。”她试了试水温,将将好,便将碗递给娘,看着她饮过,收回碗,再扶着她靠在枕头上,细心掖好了被角,低声道:“娘那么辛苦,趁着机会也好养养身体。先把精神头养足了,后面还有得磨牙呢!”
荷丫娘不错眼地瞅着女儿,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欢喜。几年不见,荷丫待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亲近,一点儿也没怪她当日同意去作小尼姑。如今,荷丫大了,变得越发聪明伶俐,又有主见。这样好的女儿,丈夫居然舍得推出去做妾?作孽哦!
她又想,自己是个软性子,幸得三个女儿不似自己这么没出息。枣丫泼辣,槐丫细心,荷丫机灵,有这三个女儿,她就足够了,还奢望什么呢?自打娘家没人后,丈夫待她的态度便不如以往,虽说几十年夫妻,多少还存有几分旧情,可这旧情,只怕也不过是自己在挂念,丈夫的心早就移开了。
荷丫娘心里七上八下地瞎想,眉头时皱时松,看得空依好生紧张。她担心娘想多了心里不舒坦,装病可别真得了病,赶紧宽慰道:“娘,我在庵里时,认得几个有本事的人。咱家这事儿,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人家一出手,就能给解决了。娘只管等好消息便是!”她说了好些个话,见娘面色渐渐放松,方长舒一口气。
借着给娘要抓药的由头,空依去了趟浦阳县。寻到了周娘子茶馆,便请她务要将一封信送到无相庵去。毕竟,小贺村距离冬山太远,一日脚程不够来回的。
周娘子乍一见世俗打扮的空依,硬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分明是一般无二的面孔,怎么穿着缁衣,就是个清隽的小尼姑;着了俗家衣衫,却成了个灰扑扑的乡下土丫头!”
空依晓得周娘子素来是这好开玩笑的性子,便也笑嘻嘻得回敬道:“周娘子做了娘,越发泼辣啦!将来定是个厉害得不得了的凶婆婆!”
这原本也不过是空依的玩笑话,岂料,却令周娘子变了脸色。空依瞧着不对,便轻轻问道:“怎么了?你收养的那小子可是不乖,惹你生气了?”
周娘子郁郁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想起周娘子收养的那小儿,已有数年不见。昔日襁褓中的婴孩,想必现在已经是个口齿伶俐的小郎君了罢?只不过,这小儿来历不明,又有几分古怪。当日他骤然出现在无相庵门口,后来无智师太带着空依又去周家探望过,始终摸不清其底细。这几年来,不灵每每写信给无智师太,都会提及,金刚寺的师父们暗中观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然,如今不过随口一问,怎么倒像是有哪里不大对劲儿?
空依道:“周娘子别难过。倘有哪里不好,赶紧请郎中诊脉看病呀?这小儿的病可耽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