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花香阁,陈景焕跟着严季涵一路往回走,出了热闹非凡的花街,目的地——城东拐子巷。
到了小仵作的家门口,偌大一轮明月已经高悬。无奈任凭二人如何敲打那扇破旧的院门,喊到嗓音几乎嘶哑,还是没有人来应门。
“咚咚咚!”
“李先生——!”陈景焕进行最后的尝试。
“吱呀”一声,门开了。却不是小仵作家的,而是对面那户。
来人探出一张极度不满的脸,嚷道:“敲什么敲?敲什么敲!?阿堂出门了,今儿个不在!”
“出门了?他去哪儿了?”陈景焕问。
“谁知道呢?东家有个头疼,西家有个脑热的,可不都得找他?”
“可是——”
“嘭——!”不等陈景焕说完话,那人就猛地关上了门。
陈景焕回头看看严季涵,一副询问的表情。
“去衙门吧,”严季涵道,“查卷宗。”
“……”
“早干嘛去了…”陈景焕脸上的汗横竖流。
陈状元没有查过案。他在翰林院老老实实写了三年文章之后,又去户部算了一年账本。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在官场里已经摸爬滚打了四年有余的陈大人,基本上还是个…嫩黄瓜。
所以,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在被严季涵牵着走。严季涵指东就是东,严季涵往西就是西。完全没有考虑到查案最基本、也是最省力的步骤恰恰是踩着前人既有的成绩进行。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要求看卷宗?”走在去衙门的路上,陈景焕问严季涵。
严季涵摸着下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汤县令不可信。”
“啊?”陈景焕吃了一惊。
“嗯…”严大人继续故弄玄虚的沉吟。
好在衙门距离拐子巷也不远,二人优哉游哉地在月色下踱着步,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一路走,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但当到达衙门口时,却立时失去了这份闲心。
只见一个好生熟悉的身影正从台阶上慢悠悠地踱下来。
“衙门里这么晚了还许人出入?”陈景焕轻声自语。
“阿堂!”严季涵抢先一步上去拦住了那人,“这么晚了,衙门里有事儿?”
小仵作看起来精神奕奕,目光却有些闪避:“啊…没…”
“别是又死了人吧?”
“没有,大人你多虑了。”
“大人?”严季涵眯起双眼。
“学生前日不知是二位大人,多有冒犯,还望大人宽恕。”小仵作略一躬身,施了个礼。
“汤县令跟你说什么了?”严季涵的声音沉了一沉。
“汤大人说,二位大人若要查案,尽可以去衙门里查阅卷宗。叫学生不要烦扰二位大人。”
“是么?”严季涵刁难他,“我如果一定要你烦扰呢?”
阿堂脖子缩了缩,朗声道:“学生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学生身怀一技之长,便是走遍天下也不惧饿死,这案子若是结了,学生大不了换个地方谋生!只是…”
“只是什么?”陈景焕追问。
“汤县令作为苦主都不追究了,二位大人还是算了吧。”小仵作低着头说完这句话,飞快地跑了。
“嘿!奇了!”望着小仵作仓皇的背影,严季涵不怒反笑。
“这是怎么一回事?”陈景焕一头雾水。
小严大人端着一张脸细细地看陈景焕,似是在想着什么,忽然迈开一双腿,几个箭步走到衙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陈景焕连忙跟上。
“我们来从头理理。”严季涵随手捡了根小树枝,在积满灰尘的地面划拉,沙沙沙几声轻响,树枝下出现铁画银钩的几个大字。
“汤县令。表面上是一个一穷二白的老清官,实则拥有田产无可计。刚刚死了儿子不久,而且,是独子。”
说着,又将“汤衙内”三字画上了叉。
“汤衙内。纨绔子弟一个,经常出入花街柳巷,糟蹋他老子的钱。”
严季涵抬起头:“还记得徐秀才说过什么吗?”
“啊?”陈景焕没反应过来。
“他曾经提到过汤县令用的檀香,是最劣等的,因为最便宜。”
“所以…?”
“所以,在衙门里的那一出很可能并不是我最初想的那样是在做戏,”严季涵伸出手,指了指衙门口剥落的牌匾和灰扑扑的几根柱子,“毕竟这些破败的痕迹不可能作假,应该确是长年累月所致。”
“再说到他家的田产,”严季涵拿着树枝又刷刷写下一个“田”字,“他家有田不假,但却没有种上粮食。你觉得,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