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给的房子位于城西一处闹市中的城中村,林逆涛一路行来,先在附近转了几圈,摸清楚情况,等到天黑,才慢慢照着地址找上门去。
这里人声鼎沸,巷道驳杂,低矮的门楼挤挤挨挨,到处都是蛛网一样杂乱的商铺和摊贩。位置隐蔽,也方便开溜。
开门进屋,林逆涛先熟悉了一下屋内的环境,再把信封内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果不出其然,有一个手机,两沓钞票和一个小铁盒,铁盒内装着各种药,一小包一小包分好的,他数了数,大概是10来天的量。
10天,林逆涛在心里盘算了下,也就说最多10天,他就得去虎哥那里报道了。
此时已近深夜,但屋外热闹不减,因为这地方靠近西线长途客运站,周围住户也大多是辛勤晚归的民工,所以无论何时总能听到有人吵闹不休。
听着屋外的人声鼎沸,林逆涛一人枯坐在黑暗的房间中,无助和恐惧渐渐顺着皮肤爬进骨血,悄悄缠住他的心脏,然后越掐越紧,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躲到卫生间,用打火机加热锡箔纸,吸了一次药。
白面上头的时候,与溜冰时的亢奋与狂躁截然相反,瘾君子仿若浸泡到温暖的羊水中回到了母体,只能感觉到安稳、舒适与静谧。
此时的林逆涛跌跌撞撞的爬上床铺,双手抓紧床单,慢慢等待这点忘却一切烦恼的极乐将他包裹,他知道吸了药,所有的艰辛、孤独、困顿、迷茫、痛苦和恐惧都会被药物作用挡在门外,让他不堪重负的身心得到一点慰籍。
但这都是假的。只是一场懦弱又可耻的自欺欺人,欺骗四肢、欺骗躯干,欺骗大脑。
唯独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心里极苦,仿佛身体的感觉和心灵的感觉在针锋相对、背道而驰,几度将他撕裂。恍惚中,他看到的不是无边美梦,不是极乐天堂,而是虎哥那里被拖走的两个女孩,仍是面目不清,仍是癫狂放浪,但她们的声音却有如钢刀在脑海里翻搅,她们在朝着自己哭喊
“你为何不救我们!?为何不救我们!?”
“对不起!!”林逆涛小声呜咽着,紧紧的蜷起身体,眼角似有泪痕,似乎这些年来遇到过的所有不幸者的灵魂,都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一场漫长又深沉的梦境过后,林逆涛再次醒转过来,已是第二天下午。醒来的他靠在床边使劲揉着昏沉的脑袋,又摸摸肚子,他轻笑一声,终于感觉到了饥肠辘辘。
成瘾这四年来,只有在药物渴求得到满足之后,他才能有正常的生理感受。
他慢慢起床洗漱,翻出柜子里的饼干啃了一口,换上虎哥准备的衣服,看了看日历和时间,出门去了。
眼下,还有许多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源鹤市市中心,源城商业广场。一栋气派宽敞又精致的五层建筑占据了商业区十字路口最醒目的位置,硕大的电子屏幕上正在播放在□□会场内的影像,其中源鹤市最大的夜场,鬼刺青演艺会所,就位于这栋建筑的五层。
林逆涛站在大楼前,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建筑,一股壕气扑面而来。他不常来这里,但每次过来,还是觉得这地方似乎是在用手撕人民币的气势碾压一切自命清高的设计,铺张的吓人。
他压低帽檐,直接走到员工通道按捺指纹,一路畅行无阻,穿过会场行政办公区走进内部人员休息室。
此时室内人不少算,候场表演者大多在对镜上妆或者整理衣服,突然见到个陌生人进来,俱是一愣,但几个安保人员看见他,却全都站了起来正色道:
“涛哥。”
林逆涛看向他们微微点头,便径直走向盥洗淋浴室的隔间,那里整齐的排放着一列列置物柜,他走到倒数第二排靠墙的那个,再一次按捺指纹,柜门便打开了。
里面仅摆放着一张银行卡和一个吊坠。说是吊坠,实际上不过是个鹌鹑蛋大小略扁椭圆形的铁盒子,可以轻轻掰开放点小物在里面,连个花纹也没有,实在难看得紧。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吊坠拿出来,挂到胸前,然后关上柜门,用手轻轻摸了摸置物柜与墙壁之间的缝隙,便走了出去。
再来到鬼刺青演艺会场的大门外,里面鬼哭狼嚎般的声浪连厚重的钢板隔音门也镇不住,频频传了出来,林逆涛向守门的安保人员点点头,便皱着眉推门进去。
此时已近深夜,正是前来玩乐的人们酒过三巡兴致最高的时刻,会场有几处高台,每一个高台上都有两位金发碧眼穿着清凉的艳丽女子在扭动身躯,高台下到处都是脸贴脸、四肢贴四肢的男女随着震耳的音调疯狂摆动。
林逆涛堪堪避过几次咸猪手,极其艰难的穿过拥挤不堪的舞池,来到吧台,调酒师见到他,忙道声“涛哥”,忙推了一杯酒过来。
“今天晚上有麻药的场吗?”林逆涛问道,
“有”调酒师答道,“12点开始。”
林逆涛看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便不再言语,也不碰酒杯,只是静静的坐在吧台,与周围疯魔的景象实在格格不入。
待到午夜十二点前,处在会场半空高架上的DJ台调低了音量 ,整个会场躁动的氛围被突然掐断,紧接着几束强光聚拢至会场最高最宽敞的一处平台,射灯打出几朵玫瑰缠绕着的两个大字“麻药!”
“麻药!”DJ呼喊道
舞池内的男男女女会意,狂乱的氛围被再次点燃!所有人都望向舞台最高处,声嘶力竭的大喊:
“麻药!麻药!麻药!”
呼喊声如山顷而来,声浪一次比一次高涨,终于,舞台边烟火迸射,轰鸣的低音吉他撕开声浪,整个会场顿时淹没进狂躁的重低音中,一只乐队出现在高台处,开始放声嘶吼。
林逆涛坐在吧台边,静静看着眼前疯魔了一般的众生众相,心中悚然。“你们可知所崇拜的,是怎样的魔鬼。”
麻药的演出一般只有半个多小时,每周两场,他们没有签约经纪公司也不准备发片,只在鬼刺青现场表演,但是哪天上台、唱什么歌、唱多久,完全是看乐队的心情,准确的说,是看主唱段骁的心情!
因为麻药的主唱兼吉他手段骁,也是这间鬼刺青会所占股最多的老板。
但今天段骁却没有拿着吉他上台,而是唱到一半,玩起了小提琴与摇滚的混音。
此时舞台边硕大的电子屏幕上,正将他俊朗英气的相貌和白皙修长的手指投影出数倍大小,
他脸颊瘦削,双唇略薄,鼻梁高挺,英挺的剑眉飞入额边,眉目间暗色系的眼妆更显得一双细长清亮的眼眸满是深邃的情绪。只见他一手持住琴弓,一手按压指板,优美的下颌线轻轻贴靠着琴身,眉目低垂,仿佛正陶醉于满溢的乐声之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情愫,惹得整个会所内的尖叫声连绵不绝!
林逆涛却不看这边,他的目光所及,是乐队靠后架子鼓的位置。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以看到一头蓬松挑染过颜色驳杂的碎发随着鼓点四处摇晃,间或露出耳廓边一排闪闪发亮的耳圈和一张视觉系浓妆掩住的脸。
盯着那张五花八门的脸辨认半天,林逆涛皱了皱眉,思索着等会是不是先押着他洗干净脸再同他说话!
被震耳的电音连续轰炸了半个多小时,演出完毕,舞池内早已被段骁迷到几近晕厥的姑娘们用恋恋不舍的目光追逐着他走下舞台,瞬间便将他团团围住。
看了眼被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段骁,林逆涛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起身走进舞台后方的员工通道。
目视一圈,却没有看到麻药的乐队成员,林逆涛便问身边的保安:“小狗在哪?”
“在盥洗室后面的卫生间。”那人答道,林逆涛便径直走了过去。
走近卫生间,一股消毒水裹挟着植物的清香飘了出来,林逆涛皱紧眉头,味道不对!
再一看,正是刚刚舞台上那支乐队的成员聚在一起,其中三人正点燃自制的烟卷,有一个还嬉笑着对着乐队鼓手小狗的脸喷了口白烟。
看到这一幕,林逆涛大怒,立马冲了过去,一脚将喷烟的那人踢翻在地,紧接着俯身冲他面门便是一拳,那人立马鼻梁一歪,血流如柱。
旁边的二人一时愣怔后立即冲上前准备开打,但看清楚来人后,硬生生的收住拳头,僵在那里,脖颈间汗毛倒竖,嘴里惊惧的叫到。
“涛哥……”
林逆涛显然没打算饶过他们,跳起来一人一脚将他们踹翻在地。咬牙道,“再让我看见你们带着小狗吹叶子,我弄死你们!滚!”
说着三人连擦擦脸上的血都顾不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麻药乐队鼓手小狗,刚被人喷了一脸□□,隐隐只觉得味道刺鼻,脑袋有点昏沉,对眼前的种种反应似乎有点迟钝,直到看清来人,立马绽开了一个稚气未脱的笑脸,冲过去将林逆涛一把抱住,道“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