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妈妈将杯子放在书桌上，桌上的笔记本正翻开在一篇读后感上，慕妈妈余光扫到了书名，还有作者笔名——乐慕，没把持住，往后瞥了一眼关上了的房门，怀着做贼似的忐忑心情将读后感看完了。</p>
慕林溪借一花架挡住了自己的身影，就看见从自己屋里出来的人走路都是又蹦又跳的，在家里随意拢起的马尾也跟着一晃一晃的。</p>
慕林溪出声叫住了她：“妈。”</p>
慕妈妈赶忙将蹦跳改为了走路。</p>
慕妈妈回头看见了儿子，问道：“怎么了？”</p>
慕林溪：“你真的觉得我在没做完作业之前看闲书对吗？”</p>
慕妈妈牵着慕林溪去了他的房间。慕林溪边喝着牛奶边和慕妈妈聊天。</p>
慕妈妈：“你有不写作业的打算吗？”</p>
慕林溪：“当然没有。”</p>
慕妈妈：“那你是先写作业后看漫画还是先看漫画再写作业有什么区别吗？”</p>
慕林溪：“那我先看漫画，之后做作业的时候会老想着漫画里的剧情吧？”</p>
慕妈妈：“你先写作业就不会惦记漫画里到底讲了什么了吗？”</p>
慕林溪：“……”</p>
慕妈妈：“林溪，我不可能把你隔绝在一个只有学习的空间里，让你两耳闻不到窗外事。我之前也和你聊过人为什么要求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盛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法律的规定，社会的约定俗成，父母的期望，安稳的生活”；“报效祖国，回馈社会”，“追求真理”……求学的意义有诸多，各人有各人的心之所向。而从幼儿园到高中的这段漫漫求学路，就是你打磨打开这些意义的大门钥匙的过程。”</p>
慕林溪听着听着，就专心喝奶了。</p>
慕妈妈见慕林溪已经在思考“牛生”了，便自说自说起话来：“其实，我有时候会想——我知道在这样一个人人都疲于生存的大环境下很不现实，求学只是为了学习本身的乐趣，带着憧憬去认识了解探索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源远流长的汉字与百花齐放的文学，严谨缜密的公式推导，物质与物质之间的奇妙反应，世界的运行规律，浩瀚的宇宙，肉眼不可及的生物，思维碰撞的火花，不同国家的语言与文明……”</p>
慕林溪的眼睛开始有点睁不开了。</p>
慕妈妈：……</p>
教育是潜移默化的，慕林溪与学习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君子之交的关系。</p>
初中生慕林溪抱着篮球回到了家，屋内有饭香，但饭桌上空空如也，慕爸爸在客厅沙发上坐着，脸色不善。</p>
“饿死了，爸，什么时候开饭啊？我妈呢？”慕林溪边问边将篮球投进了自己屋里——慕林溪屋内墙上挂着一个自制篮筐，篮筐的直径比篮球小，篮球落不下去，是个别出心裁的放篮球的地方。</p>
慕林溪在洗手间洗了手洗了把脸出来，才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p>
慕爸爸：“你还好意思吃饭？你还敢问你妈在哪儿？”</p>
今天下午开家长会，是慕妈妈去的。</p>
但慕林溪很有底气：“我考得挺好啊，前五呢。”</p>
慕爸爸把桌上的试卷扔给慕林溪：“不是成绩的事。你看看你作文写的什么东西？”</p>
慕林溪依然很有底气：“55分，这作文分算是高分了。”</p>
慕爸爸简直恨铁不成钢，劈手夺过试卷，一处一处地指给慕林溪看：“你简直胡说八道啊你……”</p>
妈妈的手刚涂了护手霜。我闻到了淡淡的牛奶香味，久久不散，然而这点味道只是聊胜于无的慰藉，我牵着妈妈的手，感觉依然是粗糙。</p>
再昂贵再好用的护手霜，在岁月沧桑面前，都是蚍蜉撼树。</p>
但在我心里，我握着的手，如春风，又柔又软，却有撕裂严寒与抚慰万物的力量。</p>
“粗糙？！你放……放……放什么厥词！”身为人父，身为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慕爸爸艰难咽下了一个有味道的字。</p>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慕林溪：“……”</p>
妈妈站在试衣镜前，全方位地照着。店员在一旁滔滔不绝着溢美之词。</p>
“这衣服就像给你量身定做的一样……”</p>
“不瞒你说，这衣服特别挑人，对脸蛋身材气质的要求特别高。之前很多人看着好看都试过，但一穿上，就把好好的一身衣服穿垮了。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把这身衣服穿好看了的人……”</p>
“旁边站着的是弟弟吧？姐弟俩颜值真高，想必父母的长相也很出众……”</p>
我在一旁看着妈妈笑得很开怀，像个孩子。</p>
对，是“像”。那眼角的笑纹还有那与年轻的店员相比明显暗沉的皮肤，是操持一个家庭劳心劳力印迹。</p>
因为有了我这个孩子，所以她不能再活得像个孩子。</p>
慕爸爸：“皮肤暗沉？！你是不是近视了？这度数得挺了高啊！明天就去配眼镜！”</p>
被喷了两脸唾沫星子的慕林溪：“……”</p>
我在厨房帮妈妈摘菜，妈妈在水池前洗中午没来得及刷的碗，她戴着围裙，干燥的长发草草地挽了起来。</p>
她质朴无华，不能让人眼前一亮，却是茫茫人海中我一眼就能寻到的最美的风景。</p>
慕爸爸：“质朴无华？不能让人眼前一亮？你这在质疑我的眼光吗！”</p>
被喷了三脸唾沫星子的慕林溪：“……”</p>
慕林溪嫌弃地拿湿巾擦脸，理不直气不壮地为自己争取宽大处理：“这样写不是能更感人肺腑一点吗？好拿个高分。我总不能写我妈皮肤胜雪明眸善睐乌发如泼墨吧？这风格都能跻身年度奇葩零分作文排行榜了。再说了，我这作文从头到尾都是瞎编的，我妈当真了？不会吧？我妈对自己的样貌也太没自信了吧？爸，你得好好说说我妈，自信的女人最美丽。不过即便当真了，那也应该小小的感动一下吧，前面的形容都是为了后面的感情升华啊。”</p>
慕爸爸：“你少在这儿跟我耍嘴皮子。你妈给你开完家长会回来都哭了你知不知道？她心里难过还得强忍着给你开完家长会，想想我就心疼。赶紧把你妈哄出来吃饭，她不出来吃你也别想吃。”</p>
慕林溪硬着头皮去了爸妈的卧室，慕妈妈正倚着床头看书，慕林溪尴尬开口：“妈，吃饭了。”</p>
慕妈妈夹好书签，下了床往外走，没事人一样。她还摸了摸慕林溪的头，挺开心地道：“林溪，考得很好呢。”</p>
慕林溪端着两碗汤走出了厨房，停在门口旁偷听厨房内的小声谈话。</p>
慕妈妈用胳膊肘碰了碰慕爸爸：“我看林溪怎么别别扭扭的呢？你不会把我因为他那篇作文说我丑我就哭了的事告诉他了吧？”</p>
慕爸爸：“嗯。他做错了事得让他知道。知错才能改。”</p>
慕妈妈：“我都多大了还为这么无聊的小事哭，这也太丢人了。你怎么就告诉林溪了呢？这多破坏我身为人母的形象啊？”</p>
慕爸爸：“你想塑造什么样的人母形象？”</p>
慕妈妈：“嗯……美丽温柔……宽和睿智……”</p>
晚上，从卧室的门缝下塞进来一张速写，落款是“送给我美丽温柔宽和睿智的妈妈”。</p>
在最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这也太肉麻太尴尬了，感动归感动，可别整天挂在嘴边上，也别跟邻里亲戚显摆，我可不承认我送过画给你啊。</p>
……</p>
痛苦张牙舞爪，而爱是痛苦的囚笼。</p>
“人已矣，而灵魂不死，生命不息。”</p>
沉稳有力的结束语擂在慕林溪的耳膜，震颤着他的心脏，让他热泪盈眶。</p>
妈妈不曾离去，她的爱也不曾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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