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课后,照样是千汐月接了冷星回北校区。冷星上完计算机课后就离开了,没再回宿舍。
她需要好好歇歇,毕竟做最不擅长也最不喜欢的事情,对于精神是种不小的折磨。万幸的是,老师已经宣布,下节课没有作业。
她大大舒了一口气。幸福感比吃到美食还要强烈。
“小千。”
“……嗯?”
千汐月望见红灯,将车停了下来。说实话她不是很适应这个称呼,但是车里只有她和冷星,冷星不可能在召唤幽灵。
“好累……”
“没事,到家就可以休息了。”
千汐月轻声安慰道。实际上她比冷星还要累,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来。
她疲惫地靠着椅背,真想要闭上眼直接去见周公。下午对海因里希施展的魔法阵消耗了太多精力和灵力,即使一杯杯鲜血灌下去,效果也微乎其微。这种类似于“摄神取念”的精神系魔法阵本身就对于精神力有极高要求,即使平常状态良好的时候,她都很难吃得消,何况近日事务缠身,几乎到了疲于奔命的地步。
“为什么感觉你更累?”冷星的手悄悄窜到她的颊边。
“是你太累了,错觉而已。”她深邃的蓝眼睛因为劳累有些黯淡,但神采依旧迷人。
“你的事……处理好了吗?”
不管千汐月如何掩饰,疲惫就是疲惫,冷星耳聪目明,自然没那么容易被她敷衍。
“嗯。”她轻轻哼了一声作为回答,不置一词。
冷星没有再问。晚上九点的道路依旧是车水马龙,千汐月开了许久,但还未到终点。冷星渐渐有了倦意。
“你知道吗,千汐月,无论你是否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要刺探你什么……”冷星的头歪着,她睡着一般喃喃自语着,“我不喜欢看你那样累,不喜欢你明明心事重重,却强作镇定的样子……很多时候,我都在怨恨我自己的无能。小时父亲曾说,唯有强大才能守卫自己心爱的一切人和事,可我天性这样懒散,大概也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
千汐月沉默着,静静听她讲述。
“我抵触那些培训,保龄球、斯诺克、高尔夫、网球……以及钢琴和小提琴,还有如何欣赏交响乐,种种社交礼仪。不是学不会,只是很累,很累,戴上面具……变得不像自己。不自由,也没有选择的权力。丝毫不怀疑,若我是个男子,一定还要学习马术和击剑种种。刻苦不是天性,而是惯性。我没有为了自己活着而强大过,自然体会不到那种感觉……可是现在我恨我不够强大……若我是有力量的,你便可以不那么累……我不能守护你,还需要你的守护……”
“别说了。”千汐月的手僵硬地扣着方向盘,力气大得似乎随时那一切都会化作齑粉。她的声音极轻,却比冰雪还冷,如同尘埃散在风里。
“我不能分担你的忧愁,却想要知道你的近况……明明离得这样近,为什么我觉得我们从未如此遥远,遥远到我怎样都触摸不到你……”
千汐月一直沉默着开车,哪怕瞳孔在颤抖,心也在颤抖,手却依旧稳稳当当的。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从容的本性就像是烙进了骨血,永远不变。
十几分钟后,车子终于从拥堵中解放。一阵风驰电掣后,她们便到家了。千汐月稳当地停下车,升起玻璃。开着一点点车窗是因为冷星会晕车,但三月初还是有些冷,不想让她因此感冒,即使浪费,她也依旧开着暖风。
千汐月执起冷星的手,放在颊边。
“我在这里,就在你的眼前。”
然而冷星的手却挣脱了她,在空中摸索,仿佛一个人在深夜行走那般惶然无助:“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她急了,匆忙捉住冷星的手,甚至忘记继续运行灵力保暖。刺骨的寒意瞬时辐射出来,冷星却安静了。
“你在这里……”冷星紧紧抱着她,丝毫不顾及她身上的寒冷蔓延开来,冻得自己嘴唇都在颤栗,“太好了……”
她低声絮语,双手却一点儿都不肯松开。
“拿开宝贝儿,你会冻坏的。”她一时乱了手脚,只想让冷星不要被她身上的寒气激的感冒,却忘记运行灵力就足以达到目的了。
“不……”她听见那声音颤抖着,异样到变了调,身上那股力道更强烈了,以至于让她隐隐怀疑自己火箭筒都打不坏的身体会不会被冷星勒断——当然她知道冷星做不到,也不会做,“不……谁也别想让我离开……冻死也不放手……”
千汐月的手一遍遍抚摸她的头发:“不会的,不会的,没人能让你放手。”
似乎只有在她沉睡的时刻,自己才能流露出真实的感情。害怕被看穿心事,因为对于行走在悬崖边上的政治家而言,所思所想永远是秘密,防备已经成了惯性,哪怕是面对爱人。
冰雪般的眸子里,竟然渗出一丝暖意。那不符合千汐月这般冷酷的人,却还是出现了。
冷星迷迷蒙蒙睁开眼,看到了不过咫尺,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上写满的竟是无法言说的难过和忧愁。
她几乎从不露出这种表情。若是开心,她会笑,若是不开心,她要么也笑,要么脸像面具一样,毫无波澜。
“你怎么了?”冷星轻声问,手忍不住爬上她的颊边,“那些人又惹你生气了么?可恶。”
“没有。”她恢复了平静,快得让冷星几乎以为那一瞬间是错觉,“到了,下车吧。”
她身形一闪,瞬间便到了冷星那边。替她拉开车门,然后一手托颈,一手托腿,千汐月又一次打横抱起她。
“累了就早点睡吧。”
省略了上楼的步骤,直接用瞬间转移回到家里。她一件件解开冷星的衣衫,替她换好衣服。
再怎样索求无度,也不会不顾及她的状态。自己也有些累了,那便睡吧。可以拥着爱人安眠是多么幸福的事,哪怕在这惯常工作的黑夜。
但冷星依旧没能睡得安稳。似乎梦境便是未来的预言,她不记得开头,但梦里的确发生的是人类和血族的战争。
——她的人在败退。冷星一直知道这一点。她苦苦坚持,但最终抵挡不住潮水般的进攻,正如血族曾经和人类在光荣战争前期互不相让的时间。
她自然熟悉她,因而人类的将领命她去带着人冲破她的防线。冷星逼不得已做了,却在中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